正文

十五 上奏免珠赋(2)

鹄奔亭 作者:史杰鹏


 

我也答应了他,立刻上书皇帝,奏报这场变故,又告诫张凤,诏书未下之前,千万不可再逼迫百姓下海采珠。做完这一切后,我乘车驰回广信,准备通过邮传把奏章向皇帝报告,却在端溪县碰到了朝廷派来的使者贾昌。

贾昌是我在洛阳的熟人,这次奉皇帝陛下的命令,特地来端溪看望苍梧君。这次他给苍梧君送来了金缕玉衣,虽然现在的苍梧君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可谁能料到自己的寿命呢?预先准备总是必要的。见了洛阳来的故人,我非常高兴,把在合浦发生的事告诉贾昌,请求他务必向朝廷请求蠲除珍珠的进贡。贾昌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我们开始研究盗墓案,我说了这件狱事的困难以及我此前做的工作,同时表达了一定要穷究下去的决心。和贾昌长谈了半夜,第二天,我们挥手告别,我回广信县,他则继续赶往苍梧君所住的群玉城。

端溪县离广信很近,一天时间就到了。进了城,我让任尚回家休息,自己径直来到府里。耿夔和牵不疑正在庭中射箭,见了我,耿夔兴奋地抛下弓,说已经通过邮传,先行知道合浦招降成功的消息了,没想到我回来得这么快。牵不疑也上来贺喜:“使君不费一箭一矢,就让叛贼束手,使我曹练习箭术,都觉得无用武之途了。”他还真会说话。耿夔打趣他:“那你刚才还赢我那么多?”牵不疑倒不谦虚:“若是往常,只怕赢得还多。”耿夔道:“你也只能赢我,若跟我的兄弟任尚相比,只怕没有胜算。他不轻易出手,一出手箭矢必定贯颈而过,绝无生还。”牵不疑吐吐舌头:“这么厉害,那他还是不要出手的好,以免残害生灵。”又说了一会儿,他拱手向我告辞。我欣然望着他的背影,对耿夔道:“这位牵公子不错,怪不得能让我的耿掾屈尊与交。”耿夔大笑道:“使君更加知人,才能找到下吏这样的标尺。”

我们又笑谈了一阵,说起在合浦的事,耿夔乐观地预测道:“这次造反平息得如此成功,皇帝陛下一定会对使君另眼相看,也许明年就会召使君回洛阳,重任司隶校尉。” 

我却开始对在这里做官,越发感到有兴味起来。在朝中当司隶校尉,使贵戚敛息、权臣侧目,固然痛快,可不能尽兴,遇上真正的跋扈之臣,总是无可奈何,还会给自己带来祸患。反倒在这遥远的苍梧,我感到了一阵尽情驰骋的快意。我摆了摆手:“如果不把苍梧君墓被盗一事查清,我有什么脸面回洛阳。”

耿夔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使君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前天一位玉器匠人来拜见使君,说他可能发现了应龙佩的另外半枚……”

我一口水喷到地上,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快,把他叫来。”我扯着嗓子喊。

耿夔吓了一跳:“好,我马上去叫。” 

我在堂上来回走着,兴奋得不行,但又怀疑有误,福无双至,这么容易就发现应龙佩,明神对我未免过于眷顾了罢。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子里马车的辚辚声一下子戛然而止,接着遥遥听见耿夔的声音传来:“使君,使君,我找到他了。”

我还要摆摆官架子,假装毫不经意地靠着凭几,默不作声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我低沉着嗓子道:“来了?”

耿夔道:“来了。”他也许在暗笑,私下里,我和耿夔向来是嬉戏打闹,不大讲究什么上下尊卑的。可是在公开场合,外人都觉得我像铁面刺史,和掾史之间的君臣之分,丝毫也不可逾越。我认为这是必要的,君要像个君的样子,作为臣的掾史们,才会永远对我保持敬畏,才能令行禁止,威可克爱。

“把情况细细告诉使君罢。”耿夔道。

我瞥了一眼那人,他身材粗短,面容瘦削,其他倒没什么,只是两个眼睛极大,看上去像铜环一般,和脸形不大相称。说话时的神态照例有下等人脸上固有的乖巧,这也难怪,如果有机会,这世上的每个市井小民都可能成为一个佞臣,我想。然而,这确是没办法,人都想出人头地,役使他人,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学会谄事上官,揣摩上意,他们又何尝做错了什么?

“拜见使君。”他跪坐在席上,脑袋微微前倾,双手据地。

我抚慰他道:“请起。敢问,君叫什么名字,听说君发现了另半枚应龙玉佩?”

他忙道:“有辱使君下问,小人姓田,也没什么正名,自小便被乡里唤作田大眼。”

我差点笑出声来,田大眼,果然名副其实。我忍住笑,赞道:“好名字!”

他不好意思道:“使君见笑了,小人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像使君这么尊贵的人,就该长得这么威仪不凡;而小人这样的穷贱之命,就该形象猥琐。好在上天赐给小人一双大眼,雕琢玉器时,可以看得鲜明些,免得坏了客人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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