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进到这种地方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为青年,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像那些胸前佩带红花的杰出人士那样站在某个台子上,向四周海啸般欢呼的人群舞动双手,对他们讲述自己辉煌的历史;我甚至以为自己会在不算很老的时候,站在那个著名的广场上,对着坦克般行进的方阵,气宇轩昂地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继而接受那阵雷鸣般的回应:“首长好,首长辛苦了!”可是眼下看来,我的这些梦想都变成了泡影,我将在这里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作亲密接触了,我将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一阵细细的羊叫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我吃了一惊:什么意思啊?难道这里还养着羊?一时感觉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羊可是个好东西,羊肉,羊奶,羊皮鞋,羊大衣,涮羊肉……
值班室里有人在喊我,我打一个激灵,机械地站了起来。
皮带被抽走了,我只好揪着裤腰一扯一绊地往里走。
里面的一张皮椅子上坐着一位花白头发脸色阴沉的人,他不看我,拿一根比擀面杖细不了多少的烟袋敲了敲桌子:“蹲下。”
我应声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往下蹲。不是我不懂规矩,我实在是蹲不下去了。我空着肚子蹲了一整天,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害怕自己贸然一听口令,立马会瘫在地下,像一泡稀屎。我笑笑,想解释,墙上的挂钟“当”的响了一声,像是在催促我快蹲。看看对面那张慢慢转过来的脸,我收起笑容,蔫了……唉,蹲就蹲吧,好在这个姿势不算很难看。我极力掌控着双腿,摸着墙根强力往下蹲去,不小心蹲大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凉又硬的水泥地硌得我的屁股尖儿生疼。老李用脚勾了勾我的屁股:“不许坐着,蹲好了。”回头对皮椅子上的那个人一笑,“梁所,你给他登一下记,我先回去了。胡四,好好考虑你的问题,也好尽快走出这个地方。”
我用尽全力蹲了起来,这回好歹算是蹲硬实了——我是扒着桌子角蹲的,感觉有些灰头土脸的意思。
老李似乎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甩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