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站起来对周云刚和江辉琦说:"你们俩在家守着,我出去一下。"
"主任,你去哪儿?"周云刚随即问道,江辉琦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你们别管!"李涵章穿好外罩,戴上了那副茶色的水晶石眼镜,拿起了那顶礼帽,还是一身阔商的装扮,就要出门。
"那不行!主任,我是你的卫士!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我必须跟着你,不然就是失职!"周云刚跟李涵章较上了劲儿。
江辉琦随后说道:"主任,纯化街口那场遭遇,说明共军现在盘查得很严,你如果不是有特别要紧的事儿,最好还是别出去!如果非要出去不可,那就还得让我和云刚跟着你,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我必须得出去一趟。在这种时候,这事儿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个事儿;但对我来说,很重要!"李涵章听了他俩的话,沉吟了一下,最后拍板说,"这样吧,辉琦你在家里待着,看好我们的东西,"他用手指了指刚才卖枪所得的那些银元和人民币,"云刚,你跟我走一趟吧。"
周云刚还是一身短打,装成阔商周耀祖的随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走到一楼时,于老爹两口子正在准备晚饭,看到李涵章和周云刚又要出门,招呼了一声:"晚饭马上就好了,咋个又要出门?"
"老爹,你招呼楼上我那个兄弟一起吃吧。我们俩有点儿急事出趟门,马上就回来。"李涵章边和于老爹说话,边递了一支烟给于老爹。
"早些回来哦,解放军搞啥子宵禁,晚了就回不来了。"于老爹接了烟,叮嘱了一句。
"晓得了。"李涵章边答应边带着周云刚加快了脚步,离开了锦江河边那套宅子。然后,直奔春熙路方向而去。
3
江辉琦和周云刚根本不知道,李涵章这次到成都,还有一桩心事,就是去祭奠他的恩师戴季陶。
10个多月之前,戴季陶的灵柩从广州乘飞机运抵成都,成都各界在文殊院设下灵堂,举行公祭,之后,便安葬在枣子巷的戴家花园。正巧那段时间,李涵章从杨森司令那里领受了一项秘密任务,带着手下到西康调查刘文辉与共党之间的联络情况。这一去就是近两个月。戴先生的灵柩在文殊院停放了59天,他没能赶回成都,没能去灵前祭奠,也没有赶上安葬先生之前成都各界举行的一场场公祭,更没能在戴先生下葬时,去送他最后一程。执行完任务返回重庆后,已经是5月份了,全国各个战场,国军节节败退,西康、云南两省,不时有各种临战倒戈的迹象。因此,这期间,杨森司令不停地安排给他这样那样的临时任务。尽管他因为执行公务,不停地往返于重庆和成都之间,但每次都来去匆匆,去戴家花园祭奠戴季陶的愿望,也一直搁置着,依然只是一种愿望。这件事情,成了他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法和人说起的一块儿心病。但现在,李涵章预感到,此次离开成都,这辈子再想返回,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必须趁着人还在成都,了此心愿。不然,他将来就是死了,也无颜再去见戴先生。
刚才他翻出的那盒"龙马"香烟,是戴季陶在李涵章"高考"取得好成绩、顺利进入国民政府司法院时,特地赏给他的。一直保存着这盒烟,是因为李涵章知道,戴先生这样做,不仅仅因为他和李涵章的父亲是世交,更主要的是因为他赏识李涵章的才华。这么多年了,从中央党部、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中央社,再回到中统总部、调到重庆党部,职务在不断变化、身份在不断变化,但李涵章感念戴先生的知遇之恩,对戴先生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化。他珍藏着这盒烟,从来舍不得打开来看一眼,尽管他估计里边装的那二十支香烟早就发霉了,但他仍完好地保存着。
国民政府在1948年年底迁往广州后,李涵章便听说了戴先生身体有病的消息。当时,他就想抽时间去探望一下这位影响了他大半辈子的恩师。但国军一路败退,战事日益吃紧,直到1949年2月,他才得知,戴先生已经于11日在广州家中服安眠药自杀了。当时的报章上以《元老戴季陶昨晨病逝广州于院长行前病榻执手诀别》的标题报道的此事,但后来李涵章得到的消息是,蒋校长力劝戴季陶同去台湾,但对时局已经绝望的他,数次拒绝,而且,自抗战期间就开始一心向佛的戴院长,临去世前几天,还拖着病体,专程去了一趟广州的六榕寺,将十一个平时拜的千手观音亲自放在六榕寺的觉皇殿中,并和寺中的高僧谈禅,说自己不久便会脱离这个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