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章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王新发那里打探情况,一边像个饱经世故的老大哥,坦诚地劝慰他"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过了这一关,兄弟你一脸福相,发达的机会多得是"。这样一来,王新发很快就把李涵章当成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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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学习班的头两天,李涵章还有些担心自己放在客栈里的包裹。后来想到袍哥人家一向重义气,自己住进去的时候又是提前交了钱的,估计店老板和小二不会把房子租给别人;就是租给别人了,新房客和店老板也未必就能找到自己藏的东西。想到这些之后,李涵章心里就宽慰了些,开始本本分分地在衣冠庙里当他的银元贩子周耀祖。
为了不显山露水,李涵章尽量跟其他银元贩子混在一起,人家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人家说什么,他就跟着附和。因为王新发对李涵章的印象特别好,喜欢和他说话,所以,上街刷标语的时候,他总是让李涵章跟自己在一起。一肚子墨水的李涵章假装不认字,故意装傻充愣,每刷一幅标语,都问王新发:"这上面写的啥?"
"拥护共产党,拥护人民政府!"
"这上面写的啥?"
"打到一切反革命!"
"这上面写的啥?"
"全民团结,防匪防特!"
"这上面写的啥?"
"欢庆内江解放!"
"这上面写的啥?"
"对于那些捣乱金融、投机倒把、倒贩金银的特务分子、坏分子,我们要给予严厉的镇压!"
"这个是说的我们哦。"李涵章颠来倒去地看着这幅标语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口气硬是厉害哟!镇压,还是'严厉的',那就是砍脑壳哦。好在这一趟我们带的是大洋,而且不多,要是带的大黄鱼,保不准这脑壳,就搬了家咯。"王新发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端着枪、看管他们的解放军士兵,小声地对李涵章说。说完,他有点儿夸张地抚着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涵章正要接他的话,忽然听到几十米外的街口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随即,看管他们的两个解放军士兵,"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栓,冲王新发和李涵章吼道:"停止工作,面向墙壁,老老实实站好!"
俩人一听,赶紧把刷子、浆糊桶和一卷标语扔在地上,规规矩矩地按照要求面朝墙站好。王新发还下意识地举起两只手,护住了脑袋。
随后,七八个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过来。有一个严厉的声音正吼道:"倒卖金条的账还没算清楚,身上藏了子弹居然不交代!进了学习班还想对抗政府!说,枪扔到哪里了?还藏了什么?有没有电台,有没有其他武器?"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我说,我都说……"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李涵章不由得把头扭过去看,正好和那个被绑着求饶的家伙打了个照面--让李涵章没有想到的是,那求饶的人居然是苟培德!
李涵章这一扭头,苟培德显然也认出了他,立即不顾身边两个解放军士兵的束缚,一边挣扎,一边往李涵章这边看,扯着嗓门喊:"解放军长官,解放军长官,我有重大情况报告,我要立功赎罪!"
李涵章立即意识到了面临的危险。他来不及多想,随即转身冲着身边的王新发猛地扇了一耳光,扯足了嗓门喝道:"龟儿子,老子给你说过的话,全忘了?老子已经登过记了,登过记了!听到了没有?"
王新发被李涵章这一耳光抽晕了,捂着脸站在那儿发傻。被押解着的、马上就走到他们面前的苟培德,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李涵章的这句话,并看到了李涵章冒着杀气的眼睛,还看到李涵章往腰间平时配枪的位置按了按,声音立即低了八度:"解放军长官,我都坦白,都交代……"
这边,看押李涵章和王新发的两名解放军士兵一看李涵章居然动手揍起了小组长,没等王新发还手,就把他俩拽开了,随后,押着他们回了衣冠庙。
下午组织学习的时候,李涵章和王新发自然挨了一顿训。不过,那两天学习班里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儿,所以,李涵章甩了王新发一耳光,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只是被教育了一顿。但李涵章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苟培德居然也跟自己一起被抓了?他分在了哪个组?这两天怎么一直没看到他呢?他已经认出自己了,而且上午他大呼小叫地"要立功赎罪",是不是要出卖自己?如果万一苟培德被抓后供出了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