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李涵章是在没有精力去关注骡子,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可能会让他致命的错误:夤夜奔逃,后有追兵,他只顾了挑小路走,慌忙中竟走错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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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泉寺"这个地方,应该在内江县的正东方向,荣昌县的正北方向,距荣昌县城不过几十里地的山路。按照他的计划,是要去内江县东南方隆昌县城附近的圣灯山。那座山,山高林密,路险崖高,到了那里,他自信是能够轻易甩掉共军而从容脱身的!
然而,现在他距离自己计划要去的地方更远了。共军一直死死地"咬"他,甚至在此前奔逃时,他在小土山的上边跑,共军的十几个骑兵,在山包下的大路上跑。类似这样的情况,他遇到了三四次。好在那匹骡子的耳朵似乎比人的耳朵灵敏得多,一旦意识到即将与追击他们的共军骑兵遭遇,就会不听李涵章的指挥,不是突然止步,俯卧在地;就是突然插向另一条更险更难走的小道,甩掉他们。第一次,这匹骡子正飞跑着,突然拐向一个小山包后面,然后立即四蹄卧地,伏在了一大片草丛中,把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的李涵章甩到了地上。一开始,李涵章还以为这匹骡子被他抽急了,用这种方式抗议呢。结果,他刚爬起来,就发现山包的那边,共军背上的长枪刺刀随着马的奔跑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在晨曦中闪烁的一道道寒光。它这是眼看要被追上了,自己隐藏避难啊!李涵章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赶紧屏住呼吸,伏在骡子一侧,抱着它的头,轻轻地抚摸着它汗津津的耳朵、额头、长长的面颊和鼻子。也就是在那时,李涵章发现,这匹骡子浑身汗津津的,右侧屁股被自己用马鞭抽出了一道道血痕,淌出来的血,把右后边的一整条腿都染红了……
走错路了,该怎么办?李涵章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正勒住缰绳愣神儿,胯下的骡子忽然蹬开四蹄,又狂奔起来!
随后,李涵章听到了一阵拉枪栓的声音,接着,就有人高喊:"站住!再继续逃跑,就开枪了!"
李涵章闻声扭头一看,有两名解放军骑兵正在朝他奔来。但李涵章明显地看出,他们骑的战马,也和这匹骡子一样,几乎精疲力尽了,跑得慢不说,连马头也昂不起来。李涵章估计,其他的十几个骑兵,都已经被这匹骡子拖垮了。
骡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儿,奔跑起来依然箭一般地快,不消一支烟的工夫,那两名解放军士兵,就被甩下了半里多地。他们开枪了,子弹呼哨着飞过来,从李涵章的左右飞过去。李涵章没有还手,虽然他手里拎着枪,虽然他知道自己只要回身,一扣扳机,就会有一名士兵从马上栽下来,但他只是把手枪拎在手里,任由骡子狂奔。他在心里告诫自己:我只想逃命,不能再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了一座树林浓密的土山,骡子往山上奔去,开始爬坡时,李涵章看到骡子在一丛丛灌木上快速跃过!他俯下身来,抱着骡子的脖子,把脸埋在骡子的鬃毛里。渐渐地,他感觉到骡子奔跑的步伐迟滞了下来,身子左右摆动着,鼻孔里呼呼地喷气:骡子已经遍体鳞伤。李涵章的裤脚也被那些灌木枯枝挂成了一根根布条。
终于跑上了那座山岗。
那两名解放军骑兵早已被骡子甩得不见了踪影,但骡子仍在歪歪斜斜地往前奔,又跑了一阵,李涵章觉得有些异样,骡子的步履乱了,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但它仍试图保持着身体的平稳,以不让李涵章从它背上跌落下来。
终于,经过一片一人多高的枯草丛时,骡子停住了,慢慢地卧了下来。
李涵章从骡子背上站起身,走过去。骡子拼尽最后的力气抬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头,用浑浊的眼看了看李涵章,然后脖子一硬,身子挺在草丛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骡子,李涵章想起了他的黑伯。于是,他决定暂时让骡子在蒿草里躺着,自己先去找到水源、吃点东西,等体力恢复之后,再找个地方,好好地安葬骡子。
寻着滴滴答答的水声,李涵章钻进了一个枯草掩盖的石洞里,就着山泉水吃完干粮,正在清洗腿上被枯枝挂的伤口,忽然,听到石洞外面有人说话。李涵章放下裤腿,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当即断定,这是配合共党搜山的当地老百姓。他随即把小一些的左轮手枪塞进袖口,警惕地坐在那里,继续支着耳朵听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