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两河与埃及地区城市的出现大约距今一万年前,有些地方的人类培育了可以食用的植物。农业的出现,从此使人类由食物的采集者变为食物的生产者。这一改变之后,人类开始长期定居,不必四处游徙谋生。人口增加,聚落也出现了,有些地方的聚落进一步发展为城市,形成多种功能的复杂小区组织。
经由考古的数据及古代文字的记载,我们对于古代两河城市的认识较为清楚。这一地区古代城市发展的过程也大约可以考知,而且两河地区的农业发展,在人类农业史上也为时最早。因此,我们讨论人类大型聚落,不妨以两河地区的城市为切入点。两河地区,即指今日伊拉克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流域,基本的地形是一片平坦的冲积平原。这一地区的西边和北边的高地,当是麦类培育的地区。两河冲积平原水源丰富,土壤松软,是以农业发达,农村也相当众多。可是冲积平原上,除了土壤,其他生活资源并不足够。为此古代农人必须从外地取得本地没有的生活资源,例如:从山区运来石材、从黎巴嫩运来木材、从里海运来食盐等类物品,而以本地的农产品外销。远地贸易因此相应而生。
因此在两河平原,尤其东南方最为肥沃的巴比伦地区,出现了一些货运中心的大型村落,成为周边村落群的中心,这些超级聚落,遂演变为最早的城市。距今五六千年前,城市为财富之所在,遂有了越来越坚固的防御设备,深沟高垒,保护其中的居民。一座城市,往往有自己的保护神,有神庙为祭祀中心;主持祭祀事务的人员,也即是管理地方事务的领袖。城市与城市之间,不免因为争夺生活资源而有战争。有些战场上的战士,渐渐成为专业的军人,掌握了武力,取代神职人员,成为城市的统治阶层,更因为城市之间的兼并,出现了一个中心城市辖有周边卫星城市群的领土国家。阿卡德、乌尔、巴比伦等城邦,多有过这样的演变。两河流域经历的这一过程,在世界各处也曾出现类似的现象。
两河流域的古老文明,文献的记载有限,都由考古学的工作重建了这一地区人类历史的早期成就。今日的知识,对这一段历史——在新石器时代发展农业及定居生活后,分为苏美尔文化、巴比伦文化及亚述文化三个段落。楔形文字及大型聚落,都在苏美尔文化时期出现;而巴比伦文化时代,文物典章,斐然可观;至于亚述文化时代,大型国家已发展为帝国,文字也已分别为周边各处备用,成为拼写各种不同语言的字母了。
北非尼罗河中下游狭长的河谷,孕育了古代埃及文化。这一文化系统的源头,还有待进一步的探讨。我们所知者,埃及文化的早期发展,颇受为时更早的两河文化刺激而引发其动力,但日后的发展,埃及文化有自己的途径,在社会组织、文字系统等方面都与两河文化迥异。古代埃及的农业聚落,分布在尼罗河两岸及河口的三角洲。经过兼并,出现了几个中心城市,后来归并为上下埃及,最后统一为笼罩尼罗河上下游的古代国家。埃及古代的城市也是财富集中的中心,也有各地独有的保护神信仰及其神职人员。最后统一埃及的古代王国,其法老既是最高祭司,也是军事领袖。
在印度河流域曾出现哈拉本(有人称为哈拉帕)文化,其遗址显见哈拉本文化的聚落结构之间都相当相似,只有面积大小的不同。这些遗址都有建筑在高地的庙宇、宫殿及储粮的仓库,防卫严密,自成格局;在低地则是市场与民居。遗址有大有小,呈现大聚落与众多小聚落的等级布局。
印度河流域发展的印度古代文化,似乎是独立出现,但很早即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可能是印度河原生的哈拉本文化,既受两河文化的冲击,又因中亚印欧语系族群南下的影响,遂发展了后来的吠陀文化。而在其向南方开拓的过程中,进入了恒河流域及印度次大陆的高原与沿海地带,一波一波南下的印欧族群与各处的土著不断融合,缔造了各地具有地方色彩的次文化,但其主要成分还是印欧族群主导的印度文化。
古代希腊城邦是另一形式的城市,一般教科书都将希腊城邦美化为古代文明的高度成就,甚至以为希腊城邦是民主政治的源头,其实,凡此描述颇与实际情形不符。希腊城邦是印欧语族群由北方进入希腊半岛后建立的殖民地。城邦居民分成两个阶层:殖民族群是统治者及他们的奴隶,住在城内;城外是原来的本地居民。只有那些雅利安殖民者是城市的公民。世界上不少以移徙与战斗功能组织而成的军事部落(例如欧亚大陆的游牧族群及美洲大陆的若干印第安部落),其部落成年男子对于部落事务有相当的发言权,尤其在推选领袖时往往由成年战士们公决。希腊城邦中并非全是民主政体,雅典是最著名的民主城邦,斯巴达则是王政的城邦,而北边的马其顿是王国,不是城邦。
古代印欧语族群曾多次大批迁徙,进入印度,与当地居民融合为后来的印度人种。这些新来的族群,或组织为城邦,或组织为王国,其发展形态颇与古代希腊诸邦相似。至于古代哈拉本文化遗址的古城与这种印欧城市之间的关系,我们无法确知。大致言之,两者可能分别代表汇聚与殖民两种形态。
上述汇聚型与殖民型两类城市,共同的特点为人口高度集中于城市,财富也相当集中于城市。人口与财富的集中,城市遂成为文明孕育与发展的中心。
首先,一个小区有了足够的资源,即有余力维持人群中俊杰之士,专注于劳心工作,由此可以进行抽象思考(例如哲学、宗教、数学),也可有人专注于创作(例如艺术、工艺)及将这些成果保存与传输于后人(例如历史、教育工作)。文明遂得以世代存续,继长增高。其次,城市人口众多,成分复杂,管理这样一个复杂的小区,已不是村落或宗族结构的管理方式足以肆应,于是古代城市的出现,也意味大型复杂的政治体随之发展,并由此分化为不同的组织方式与管理形态的政治共同体,即不同形态的国家。文明的发展与文字的出现,有不可分离的关系。两河楔形文字是该地区最早的文字系统,由象形开始,而发展为拼音系统。后世许多拼音系统,直接或间接由这一系统衍生演化。古代埃及的象形文字,出现的时间略晚于最早的楔形文字,却又在后来演变为“形声字”的系统。两河与埃及相距不远,所以一先一后,后者却又未袭用前者的造字原则,其中历史关系至今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楔形文字的起始似与商业有关,埃及的古代文字则与宗教祭祀有密切关系,这一差异也是值得注意的。
两河、埃及及其邻近地区,各文化之间互有影响。上述两个文楔形文字的起始似与商业有关。眼前这块“泥简”,就记录着一个篮筐编织工场的生产经营情况。字系统之间的关系,不过为一例证。又如,埃及金字塔的原型,可能仿照两河神庙的高塔。埃及古代一度出现的独一尊神观念,后来成为犹太教的主要特点。两河地区的麦类农业,传播于西亚北非各地,后来更远传东亚及欧洲。中亚的马车,传入两河及埃及,也东传到中国,南传到印度。凡此文化传播与交流,处处可见,数不胜数。
本章主要在于讨论人类文明的起源,而以复杂社会组织及文字的出现为指针。除中国文明系统之外,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两河流域、尼罗河谷的埃及与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印度,都是人类缔造文明最早的地区。人类历史上,两河与埃及的城市以至今可见的资料言,堪称最早大型聚落出现的几个例证。大型聚落的出现在人类社会复杂化过程中,有其划时代的意义。人类从群聚定居之后,生活安定,彼此学习,文明由此而逐步发展,开启了几千年的人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