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山上的一座房子。一个像研究生起居室似的客厅。一架钢琴,《致爱丽丝》的琴谱敞开放在钢琴上。黑白家庭照片。一个藏书室,我注意到了书架上的俄国革命历史书、艾丽诺·罗斯福回忆录、防衰老手册。放在地上的孩子们的玩具。一条狗在花园里,一惊一乍地叫着。一位女士,漂亮却衣着朴素,臂膀过于消瘦,一件不成形的长衫遮住了她的身材,戴眼镜,没化妆——典型的加利福尼亚环境保护主义者的装束,他们追求百分之百的自然。我在琼·布莱兹的家,她是位律师——确切地说,是调解人——起初集中于离婚调解,她还是《调解你的离婚》和《离婚手册》这两本畅销书的作者和合著者。6年前,她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与丈夫韦斯·博伊德一道,创建了近年来美国非主流政治运动中最重大的、最具创新精神的一支。我在圣地中的圣地,这里非凡的互联网络至少是三次大规模公民运动的发祥地:2003年的“让检察员工作”请愿信,由志愿者们亲手递交给所有众议员和参议员;上千个给这些国会议员的电话,吁请他们投票反对布什向国会提出的拨款870亿美元用于占领伊拉克的资金请求;一场浩大的运动,让未登记的选民尤其是最年轻的选民,登记并出来投票。我在MoveOn. org网站的总部,我刚到这里人们就对我说起这个网站。“继续向前”(MoveOn)的意思是什么?它特指什么?这很简单,琼·布莱兹回答道。那是在1998年。那时我们正在经历莱温斯基风波。我们非常震惊;我们,我和我的丈夫,非常讨厌保守派这一轮要把总统撵出局的攻势;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一伎俩,即用性问题来取悦公众,转移他们对那些处于公众辩论中心、值得引起注意的真正问题的关注。我对这些非常反感,因而我放下调解员的所有工作,卖掉我们拥有的那家软件公司,把我们全部的精力、所有的时间和资源,投入到发起这一口号中,它的全称不是“继续向前”,而是“谴责与继续向前”——或者,如果你喜欢,“谴责(克林顿总统)并继续向前(去应对国家面临的紧迫问题)”。
我听她说。我请她重复,但我已经全都听到了。那时的想法是打破共和党人的圈套,与此同时,谴责民主党总统。目标特别针对特别检察官肯尼斯·斯塔尔及其冲锋陷阵的运动,但也针对克林顿本人,在布莱兹和博伊德看来,克林顿犯了真罪,因而“活该”——真的,这是他们的原话——受到谴责。我在美国激进主义的殿堂。我在接触有可能正在转变成另一个新左派的事物。我在奥克兰附近的伯克利,60年代埃尔布里奇·克利弗、休伊·牛顿和博比·西尔领导的伟大自由主义运动在这里诞生,我正和他们的继承人在一起。这些坚定的现代人,然而他们却与美国文化和社会斗争的漫长记忆紧密相连。我与非正统积极分子在一起,当他们出版一本旨在勾勒出另类美国的一个公正形象的书时,他们将书名定为《爱你的国家的50种方法》——借用已成为经典的《离开你的情人的50种途径》。然而,这些积极分子所告诉我们的,他们以运动的名义承认的是,克林顿仅比迫害他的人犯的错略轻——他的过失与弹劾案一样让他们震惊。这些开明的思想家或许会提出他们私下里所相信的——他们认为这“污点”本不是个问题。他们或许可以宣称总统的性生活属个人隐私,无论如何,让参议员、众议员和媒体来对此评头论足,是不妥当的。但不是;他们选择呼吁美国人民同时“继续向前”(摆脱危机)和“谴责”(放荡的总统)。他们把新政治迫害的倡导者和他们借机发难的小过失等量齐观。这些进步主义者们,他们建立这个组织本身就是认可保守主义者的关键理论,因而使人们觉得这里有几分公理、一个神圣的准则、一个适用于眼前的或未来的任何政治推论的序言。在欧洲人眼里,这令人惊诧。
应该指出的是,我不是在故意诋毁“继续向前”的功绩。我也不知道这项工作是否有未来——也许“继续向前”只是一个季节性产品,历史上一个短暂运动的结晶。但人们从中可以看到森林而不只是树木。这事实中的细节并不是一个细节,这一脉相承的口吻,这非要与对手的核心立论保持一致的方式——以此把一个明显的理论优势让给对手——充分说明了美国意识形态的形式。道德说教……清教主义……政治和道德领域的混淆,一个名副其实的民主应当对此有所区别……一种对纯粹的渴望……僵硬的道德标准和把透明度树立为无条件的必须……对于一个托克维尔的阅读者来说,关于这个题目,这里没什么新东西,他会认出著名的“多数人暴政”所具有的一些特点。真正的惊诧在于我们看到,特别是在一种没有被预见的罕见情况下,那些原本应该是这个所谓暴政的天然挑战者的公民,却在为其辩护、抚慰,使其基本上合法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