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勇敢。离婚真是需要勇敢的。咱俩人吧，貌似我强你弱，但实际上，要是我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不见得就能有你的这份勇敢和决绝。"

夏荷接着说了让夏莲印象深刻的第二段话："是啊，平时我不喜欢多想，只要没有大的问题，五分的幸福和十分的幸福对我都是一样的。而一旦幸福像外表光鲜的被子破了口子，露出里面的黑心棉来，我即便盖着这床被子过了十几年，换了别的被子可能会失眠，也还是要坚决扔掉的。"

她们姐妹两人，夏莲读的是大学，夏荷读的是中专，文凭含金量有差距，导致眼界、生活、经济上的诸多差距，加上从小性格不同，所以外表看来夏莲是强的，夏荷是弱的，夏莲受老天宠爱多一些，夏荷少一些。但是怎么说呢，夏荷从来没对此有过抱怨，要说她不如夏莲聪明，那绝对不是。

总之，十年婚姻结束了。夏荷坐车回了一趟老家槐花洲，她父亲夏天凉是镇上中学的语文老师，干了一辈子民办老师，熬到头发白了才转正，转正以后没几年就退休了，倒是她母亲王家英终于跟着享上了福。夏天凉一辈子就像一头老黄牛，上完课还得回家喂兔子，王家英上山干农活，回家以后总是躺在炕上高高低低地呻吟，这里疼那里疼的，夏天凉喂完兔子，上炕睡觉之前的最后一项工作是给王家英捶腿。他们家当时很简陋，一铺炕一张床，中间没有墙，天花板上钉着一道布帘，夏荷记忆最深刻的景象就是她母亲王家英趴在炕上，父亲夏天凉闷声不响地给王家英捶腿。

回家以后夏荷还是睡床。夏天凉转正后每月去领一笔在镇上可算不菲的退休金，他们把家重新装修了，按照王家英的意思，地上铺了瓷砖，门窗换成塑钢，家具都是新的。床和炕之间的帘子和窗帘一个色调，专门找窗帘布艺店给加工的。现在王家英不干农活了，但让夏天凉捶腿成了生活中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

夏荷趴在床上，看父亲给母亲捶腿，问："我记得你们年轻时总吵架，是吧？"

她母亲王家英说："那时候就是嫌你爸太老实了，总是转不了公办。"

夏荷又问她爸："我妈那时候总唠叨你，你烦不烦？"

她爸夏天凉说："说真话，挺烦的。忍着呗。"

夏荷问："忍了一辈子？"

夏天凉说："基本算是吧。"

王家英扭回头来骂："你个死老头子。"

夏天凉说："别乱动，还捶不捶了？"

两人一句一句的，听着完全没有年轻时的火药味了。夏荷忽然就说："爸，妈，我离婚了，我没忍住。"

夏天凉停下了，他做过老师，性格沉稳，王家英就没那么沉稳了，从炕上爬起来就急了："谁的错？郭小鲁的，还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