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在路口等着信号灯转绿,想不透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红绿灯没问题,这世上有红绿灯远比他所记得的要久,也远比他出生前更早。他假设,几乎从有了汽车开始,应该就有红绿灯了;不过显然是汽车先出现的,然后才会有设置红绿灯的必要。他假设,一开始车子没有红绿灯也照样开得好好的,然后等车子多到会彼此相撞,就有人觉得有必要设置某些控制器,以某种装置来阻止东西向车流,而同时让南北向车流前进,然后再转换过来。
他可以想象一个早期的汽车司机破口大骂这种新的支配关系。整个世界都去死吧。他们把我们的权利一个接一个抢走。红灯会亮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定时器叫它亮的,碰到的人就得踩刹车停下来。就算方圆五十英里都没别的车也一样,他得像个该死的傻瓜一样停下来,直到绿灯亮了,告诉他说他又可以走了。谁想住在这种国家?谁会希望自己的小孩生在有这种狗屁倒灶鸟事的世界?
有人按喇叭,把凯勒忽然从12世纪的古老时代惊回21世纪初。他发现信号已经从红灯转为绿灯,而紧跟在他后方那辆越野休旅车里头的家伙觉得,有必要提醒凯勒注意这个事实。凯勒不太有被激怒或生气的感觉,只是又想象一下他转到路边停下,拉上手刹车,然后下车往后走到那辆越野休旅车旁,车上的司机已经开始后悔朝他按喇叭了。虽然那名男子(凯勒想象他有张猪脸和双下巴)伸手想锁住车门,但凯勒抢先一步拉开门,抓住那名男子(此时他满头是汗,大声嚷嚷,满口威胁又同时不断找借口)的领口,把他扯下车来,丢在柏油路上四脚朝天。然后,正当那个人的小孩(不,换成他太太好了,一个肥肥的泼妇,一头染过的头发,眼角还淌着眼屎)惊恐旁观时,凯勒弯下腰,以他从缅甸高僧虞明幽那儿习得的功夫,一招之内就将那人解决掉,熟练的双手简直看不出碰过那人,但他死了,尽管痛苦得难以形容,但几乎瞬间就过去了。
凯勒幻想得很满足,然后继续开车上路。他后方那辆越野休旅车 现在凯勒注意到,司机是一名单独开车的女子,绑着一条印花头巾,旁边的乘客座上放着一袋杂货 跟着他开了半个街区,然后右转,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才刚与死神擦身而过。
你再继续掰下去嘛,他心想。
都是开车害的。在一切没糟到这步境地前,他根本不必开车越过全国。他会搭出租车到肯尼迪机场,再搭飞机到凤凰城;到了那里他会租一辆车,开着到处绕一两天把工作办妥,然后还掉车子飞回纽约。来去迅速,案子处理掉,接下来他就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你上飞机前会被要求出示身份证明,这个规定已经实施好几年了,但以前不必是太好的证件。现在登机前却什么都要检查,只差没让你摁指纹了;而且他们会检查你的托运行李,还会用足以致命的辐射线量对付你的手提行李。如果你的钥匙圈上有个指甲剪,那就拜托上帝保佑你吧。自从新的安全措施开始之后,他就再也不搭飞机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搭飞机。他从报上看到,现在大家已经大幅减少出差旅行,而他明白为什么。一个出差者宁可跳上车开五百英里,也不愿意提早两小时到机场,去面对一大堆新系统必经的繁琐程序。如果你出差是跟一群推销员开会,讲一堆打气的话,那就已经够糟糕了。而如果你是做凯勒这一行的,好吧,那就更不可能搭飞机了。
凯勒旅行大半是为了工作,但有时候他会去参加邮票拍卖会,或者碰到纽约严冬时节,他偶尔会很想去个能躺在大太阳底下的地方。他想这类时候他应该还是可以搭飞机,出示真正的证件,登机前剪好自己的指甲,但他想这样吗?如果你必须历经这一切,只为了到达目的地,那还会是一趟愉快的旅行吗?
他觉得自己有如想象中的那名汽车司机,对着红灯发牢骚。去死吧,如果他们要逼我遵守红绿灯,那我就走路算了。或者我就待在家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