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扎西尼玛家的羊群牛群旁,公獒鲁噶和母獒卓娃相亲相爱。
在央金拉姆家的牛群羊群旁,扎西尼玛和央金拉姆的幽会就像搏斗,简易的白布帐房被滚翻了,牛群和羊群被惊跑了,皮袍和靴子撂了一地,辽阔的原野上,响起了死去活来的生命欢叫。伴随着的还有牛的叫声、羊的叫声、狼的叫声、藏獒的叫声、乌鸦的叫声、秃鹫的叫声、旱獭的叫声、鼢鼠的叫声。
完了,他们会唱着歌离开,这是最响亮的声音,他们一唱,所有的声音就都消失了。
在格萨尔征服过妖魔的地方,
我遇到了草原最美丽的姑娘,
她眼睛的明亮是世上没有的,
她仙女的温柔是草原的吉祥。
扎西尼玛一唱完,央金拉姆就会接上:
我遇到的这个男人他不是山,
却比巴颜喀拉大山更伟岸,
我看见的不是藏王赤松德赞,
却和藏王一样是英雄好汉。
剪了羊毛就得擀毡。我家每年都要擀三四条毡。
帐房前的平地上,铺着一块毛氆氇,扎西尼玛把撕碎的羊毛一层一层地铺在上面,铺好一层,洒一层水,铺到厚约一尺后,连同毛氆氇一起卷起来擀,擀一阵,摊开,洒水,卷起来再擀。他不断重复,直到羊毛互相粘连着,不再掉毛,然后撤掉毛氆氇,只管擀羊毛。整个擀毡的过程中,他都在唱歌。这没什么奇怪的,祖祖辈辈、男男女女,只要干活,就都这样:
草原的恩情,给了我们“手抓”,
绵羊的恩情,给了我们毛毡,
我擀的毛毡,就像天上的云朵,
但比云朵光滑、瓷实、美观。
绵羊啊,山羊啊,擀一下,
长毛啊,短毛啊,擀两下,
细绒啊,粗绒啊,擀三下。
擀好了一块毡,已是日落西山。
去放牧的我爷爷回来了。牛叫羊叫一片叫。母獒卓娃照例尽职尽责地奔跑着,把牛羊往一块儿驱赶。
我奶奶把一个食盆放在了帐房门口,里面除了糌粑糊糊,还有几块肉骨头。那是母獒卓娃的晚饭。
我首先跑进了帐房,接着我爷爷和我阿爸扎西尼玛都进来了。
牛粪火正在燃烧,照耀着正面帐壁前的藏箱。藏箱上供着一尊莲花生大师的佛像,帐壁上挂着唐卡,上面是彩色的十地菩萨。香炉冒着柏烟,酥油灯闪着金光,净水碗和吉祥宝瓶一高一矮守护在两边。
人的脸膛一片红亮。泥炉灶上,铜壶冒着热气;小矮桌上,摆着一碗曲拉、一碗酥油和几碗奶茶;矮桌一边,放着油亮的糌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