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沉默。为了姥爷的遗愿我上学了。接着,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出现了:玛赛吉雅飞来眼底。
那时,我母亲和街道上的一些女人一起在鞋厂包揽一点活——用麻袋把碎布背回家,打成袼褙后再送回鞋厂,一月能挣十多块钱。而我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我曾去建筑工地当小工,干了两天人家就不要我了。因为我不能将一铁锨水泥准确无误地甩到十米高的木板上。后来我又去人力车搬运社的大院里溜达,一见人家要装车,就跑过去拼命帮忙。我原想他们会给我几个辛苦钱,或者看我能干就让我留下来长期帮忙。谁知道活儿干完了,人家拍着我的肩膀笑笑说,你为人民服务,我向你学习。说完,拉着一车货就走了。我愤怒而无奈。再后来我就去捡废铁,捡来后卖给废品收购站。捡废铁当然要去工厂。有的工厂管得严,有的工厂管得松。在管得严的工厂里有时你会被人家当作小偷抓起来,没收你的全部劳动成果不说,还要扇几个嘴巴。我记得清清楚楚。捡废铁我一共挣过八块九毛六分钱。我把钱全部交给了母亲。我被人家抓住过三次,两次挨了嘴巴。挨过嘴巴后我就会想起我的欣欣格拉,想起县城,想起图而隆一家和我的疼我爱我的尕姨娘。我的脆弱的心灵一经怀想就颤栗,就会产生阵阵隐痛。我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了。流完了泪,然后往家走。半路上我会突然坚强起来,幻想我是骑手,正骑在马上,对准整座城市弯弓射箭。我是从来不会让我姥爷和我母亲知道我在外面所受的委屈的。一进家门我就会高兴起来,帮母亲做事,给姥爷捶背。
但是,自从姥爷去世后我就不再去城市间游逛,不再去想办法挣钱了。我明白了许多有关生存的道理。我已经很大很大了。我要学习,要为将来找一个稳妥的工作打好基础。
在姥爷的遗物里,有一百五十块钱。我知道这是我们刚到西宁那会麻老魁给他的。麻老魁给他钱是为了让他报户口。他省下了这许多。他想把它作为去看望我的尕姨娘的路费。我们把它用姥爷的手帕包起来,夹到一本毛主席著作四卷合订本的红塑料皮里,然后锁进了柜子。我们暂时不准备花它。我们也要去看望我的尕姨娘。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启程的。但是,现在,我要学习。
我的命运的转机就出现在这一刻,出现在省师范大学举办的文化知识学习班居然会收我的这一刻。他们说,学习班的目的主要是培养提高牧区从教人员的文化知识水平,你要想参加也行,反正学员是收不够的。他们要我填表,要我交三块钱的课本费。我说,钱我没带,我先欠着,明天一定补交。至于表,我不会填。他们说,这很简单,是什么就填什么。比如性别,你是男的你就填上男字,男字会写吧?我点头。于是我从他们那里借了支钢笔,趴到办公室的桌子上,一笔一划写起来。等把简历那一栏填完后,我已是满头大汗了。他们拿过去互相传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