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恋人永远在远方——《秦风·蒹葭》(2)

诗经往事:爱在荒烟蔓草的年代 作者:闫红


朱熹不追究求索何人,已是开放式的释法,不过我的感觉是,在这首诗里,求索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表达那种“恋人在远方”的眩晕感。

恋人总是在远方。陕北民歌云: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着还想你。这都面对面睡着了,居然还想你!恋爱中人对于亲密度的追求是无穷无尽的,他不能容忍哪怕一丁点儿的距离。

《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那个英伦玫瑰,与振保吻别:“紧紧地吊在他的脖颈上,换一个姿势,再换一个姿势,不知道怎样才能贴得更近一点,恨不得生在他身上,嵌在他身上,振保心里也乱了主意,他做梦也没想到玫瑰爱他到这个地步。”

她爱他到那个地步,才会那样努力地去挤压空隙,取消距离,可是,人跟人怎能亲密无间?再相爱,也只是让距离“无限小”而已。“面对面睡着”的人,身体与心都那么近,还是有距离存在,像十几层鸭绒被下的那颗豌豆,硌得人大不自在。

对于路人甲,有点距离是对的,没有才不对。爱得太深,才会觉得隔山隔水。你想要了解他的一切的急迫与冲动,放大了他身上的未知之处,越想消除距离,那距离越突出,了解他越多,越觉得有更多的不可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你困囿于其中,便有了“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晕眩。

现代诗曰:“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你看云的时候,离我很近,看我的时候,离我很远。”我理解这首诗所言,应该是那样一种感觉:当你看云的时候,我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觉得你是一个熟悉的“他人”,从你“看云”的目光找到共鸣和懂得;当你掉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爱恋突如其来,压倒了所有的理性,那时我仅仅作为你的恋人存在,只感到从我到你的距离,他们也许觉得不长,我却觉得很远。

什么是远,什么是近?都在于爱者的感觉,你的双眸,就在我眼前,你的手,就在我手中,我还是无能为力地感到那“在水一方”的“远”,纵然溯游从之,你依旧“宛在水中央”。

解读二就这样相望于江湖

女友在商店里看到一种绣花被面,无比美丽,她一口气买下两条。为什么是两条而不是一条?是这样才能餍足,餍足了,才能恶心,她就是要把自己弄恶心了,永远地不再惦记它。

周作人笔下有类似的情节,他少年时候,暗恋隔壁的少女,后来少女得病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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