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红豆一听“袁克文”三字,脑袋里嗡的一声,再听到“袁二公子”心中更无怀疑,一颗心怦怦巨跳,几乎撞破了胸膛,低着头朝袁克文施了一礼,借机压下满腔的震惊和漫卷身心的巨大惶恐。卫家在袁世凯的眼皮底下借着他的名号行骗又怎能不做足调查准备?立时醒悟到谭啸是在帮她做戏,如果不是谭啸,只怕此刻等着她的应该是蜂拥而上的警察了。
等到她抬起头来时,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这让谭啸又暗赞了一声。
谭啸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做的样子都做出来了,再拖恐生变数,又谈笑了两句后有些遗憾地道:“能与十小姐偶遇可谓天降奇缘,谭某本欲邀请小姐同游初霞山,又恐冒犯佳人……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会再见小姐?”
卫红豆含羞带怯地望向谭啸,投去一抹隐晦的感激,看到秦自成和袁克文的眼里却变了味道,倒像是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袁克文一时间看得有些发呆,胸中竟隐隐生出些许嫉妒。
“久闻初霞山普化寺有两绝,其一是德宗高僧,其二便是这一圃桃林。”谭啸哈哈一笑道,“世人将那德宗传说得好似如来转世,皆渴求一见,小弟却是没甚兴趣,本想见识一番这桃花林是否也如石小姐那般名副其实,谁知这季节却又不对。”三人并肩而行,谭啸有意无意中稍稍领先了半步,引导着向通往桃花林的甬道走去。
秦自成第一次来普化寺,自然而然地跟随着谭啸的脚步;地主袁克文此时正想着心事,恍恍惚惚地不辨方向,任由谭啸带路。
未见之前,袁克文听谭啸将这石小姐吹捧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心里还抱着七分不信、三分好奇,等分手之后谭啸看起来心满意足,他却有些魂不守舍了。听到谭啸的话,袁克文又仔细观察了片刻,见他说起石小姐时自在洒脱,没有半点眷恋之态,不禁奇怪地问道:“亮声,你竟连那石小姐芳居何处也不问问,再见岂不是无期?”
秦自成也是满脸不解,谭啸洒然一笑:“抱存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有缘自然再会,便如小弟与自成、抱存兄,又何时有过约定?”不知不觉他对袁克文的称呼已经由姓氏变成了表字,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袁克文愣神良久,重重喟叹一声,以拳击掌道:“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世间万事万物不正是讲究个‘缘’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注定得不到又怎是强求能得来的?”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步入桃花林中,环顾四望,天色阴沉,桃枝枯黄,冷风萧瑟,天与地在极目之处混为混沌一线,三人各有心事,对着这幕荒凉景象不免都有些触景伤情。
等谭啸等人再走出寺门时,天色愈加阴郁,云头低得几乎罩住了初霞山巅,劲风呼啸,不时有豆大雨滴随风卷落,行人匆匆下山,杨老歪一众警察早已经踪影全无。袁克文怔怔地呆立了好一会儿后轻轻一叹,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失落,谭啸心中一动,这一叹难道是因为小豆儿而发?
守在茶棚里的阿仁快步走到谭啸身前轻声道:“那位小姐下山前给少爷留了句话,她说山雨欲来,还请少爷尽快下山去吧。”
谭啸淡淡地笑了笑,点头道:“她有心了,看样子还真是要下大雨了。”小丫头还有点良心,这句话指的当然不是天气。
谭啸看出来袁克文似乎对小豆儿有点意思,虽说小豆儿并没有留下住址,但是袁克文却是认识护送小豆儿的警察的,万一他心血来潮去问上一问,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不过听小豆儿留言,似乎收网在即,想来既然知道了袁克文与杨老歪相识,凭她的机智应该会意识到危险,谭啸只盼着她尽早脱身。
只是如此一来,谭啸又开始酝酿起骗局被戳穿的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脱身事外,还不能让袁克文怀疑。袁克文这条线非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想放弃的。
像秦自成那般舍己为人的义举,他敬佩归敬佩,却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谭啸可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他与卫家又不沾亲带故,冒险帮卫红豆脱身自然有他自己的算计,而此事虽说看上去有些风险,但是他那番话经过了深思熟虑,不至于留下什么把柄。何况若是巧妙操控,这个谎言短时间内是可以维持下去的,他最初决定出手其实只是因卫红豆一句“德叔”而诞生的好奇和怀疑,在他敏锐地捕捉到袁克文对卫红豆的异样后,又生出了一个足以令卫红豆和他拼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