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对面阵地上的德国人果然再也没有发起进攻。晚些时候,法国厨娘安尼斯和劳拉给这帮外乡人送来了他们的晚餐,和战场上的法国官兵们不同,这两位厨娘对来自中国的战士满怀感激与怜悯,总是会悄悄带一点儿美味的甜点给他们,要知道,这些“高档”的食品可是只有法国的军官才能吃到的。华工们刚刚跟厨娘们寒暄几句,才吃了几口饭,就听到远处传来了哨声,急忙放下手里的饭菜赶往宽敞的堑壕里集合。一个带着大檐帽的法国军官已经站在了那里,弓着腰的翻译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在他们身后,是十几个来自中国的华工,他们都带着崭新的棉质鸭舌帽和军装,但是一双泥脚说明他们也是刚刚从另一条战线上被替换来。
法国军官叽里呱啦说了一串,翻译随后慢吞吞地说给他们,法国人并没有给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的第一道防线带来法国大兵,而是再次派来了充当炮灰的中国华工。很快,战壕里就热闹了起来,中国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他们无不在用脑子里掌握的所有表达愤怒的词汇咒骂着法国军官。原来,这帮华工刚刚才在另一面的战线上打完一场恶仗,法国人本来答应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谁也没有想到上午换了一身衣服,晚上就被带到了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到法国来的华工大部分大字不识几个,而在新来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叫齐天元的,却是个难得的书生,多少识得几个字、会写几个字。这让华工们很高兴,他们都想着哪天打仗的间隙,就拜托齐天元写信给家里人。齐天元一口应下了大伙,然后他就揣着手蹲在一旁,听着华工们天南海北地聊天,他们的聊天离不开中国,离不开自己的家乡,只有淘气的文宝,会说说法国的女人和难以下咽的饭菜。
到了晚些时候,因为一天的激战,很多人都累了,就在战壕里找个地方睡了,相熟的几个人还在战壕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常满掏出剩下的半盒烟,把它们散给战壕里的几个人,他到齐天元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在齐天元身后的阴影里还躺着一个人,他盯着夜空,非常安静,以至于大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朋友,你抽烟吗?”常满把烟卷伸了过去。
齐天元看他的朋友没有理常满,就替他回答,“他不抽烟。”
“哎,天元,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一旁的文宝问,“从刚才来了他就躺那,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齐天元笑了笑,说,“只知道他在战场上从来都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