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教堂,所以我看不出自己有什么挑剔的权利,可是这类逻辑怎会让一个酒鬼不痛恨呢?我很确定电灯蜡烛比较省钱,而且也知道上帝不会因此难以看清世事。也许我是个心灵上的反机械化主义者,就是不愿意事物有这类改变,我拒绝烛光的改进,甚至就像我拒绝TJ要买电脑一样。如果我活在古代,我可能也会对蜡烛取代油灯而感到不满。"一切都不同了,"你会听到我的咕哝,"你能期待融化的蜡有什么好效果呢?"
我不会浪费两毛五去买一个电子火焰。但这个教堂有真蜡烛,祭坛上点燃了三四根。我看着那些蜡烛,心中浮起阿德里安·惠特菲尔德的影像。我不知道为他的死而点一根蜡烛,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但我想起埃莱娜的话。又有何伤呢?于是我塞了张一元纸钞到济贫箱里,借着一根蜡烛的火焰点燃了新的蜡烛,然后想着惠特菲尔德。
我想象出一组滑稽的蒙太奇影像。
一开始我看到阿德里安在得知威尔写信给他几小时后,站在他公寓里的样子。他正在倒酒,但是宣布自己不喝酒,然后又解释,说他那天已经喝了多少酒。
然后我看到他躺在地板上,凯文·达尔格伦在他旁边蹲着,捡起他掉下的酒杯,嗅着上面的味道。我当时并不在场,只是听达尔格伦叙述过,可是我心中浮现的景象鲜明得就像我曾亲临现场一般。达尔格伦闻到了上等纯麦威士忌香味中透出来的苦杏仁臭味。我一生从没闻过这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但我的想象力足以逼真地创造出这种味道来。
下一个镜头是马蒂·麦格劳。他坐在跟我相遇的那家无上装酒吧,一手抓着烈酒的酒杯,另一手拿着啤酒杯。他脸上有一种天人交战的表情,嘴巴说着话,可是我编不出他说的内容。廉价威士忌的气味从烈酒杯飘到我脸上,走味的廉价啤酒味从另一个杯子里传来,两种味道融合在他的呼吸中。
接着又是阿德里安,他在讲电话。"我要去把精灵释放出来,"他说,"今天的第一杯。"
米克·巴卢在葛洛根酒吧,是我们最近碰面那一晚的情景。那一夜他说要少喝点酒,所以不喝威士忌,只喝啤酒。这个场景中,他喝的啤酒是健力士 ,我可以看到他的大拳头抓着一品脱啤酒杯的黑色液体。我闻到了那个气味,又黑又浓又狂野。
这些影像迅速一闪而过,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覆盖着浓烈的气味,不论是一种或多种气味。据说,香味是最古老、最原始的感官,是触动记忆的装置,它跳过思考过程,直接进入脑部最原始的部位。它不会离开,也不会整理分类。
我站在那里,任这一切掠过我心中,努力想从中思考出一些什么来。我不想作过多联想。我不是扫罗,在赶往大马士革的路上突遇耶稣显灵 ,也不像匿名戒酒协会的创办人那样笃信扫罗那个著名的白光经历。我只是回忆--或者想象,或者两者兼具--一大堆事情,一个紧接一个。
这花不了几分钟,我想只有几秒钟吧。做梦也是如此,梦所发生的时间,远远不及做梦的人在事后追述内容那么久。最后只有蜡烛--温柔的光芒,以及蜡与烛芯燃烧的气味。
我必须再度坐下,思索我刚刚所经历的一切。然后我又四处走了走,重温我记忆中的每个画面,像个暗杀迷反复研究肯尼迪遇刺的录像带一般。
我无法眨眨眼或耸耸肩就摆脱掉,我明白了一些之前所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