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以为,自己“搬家是冒险,自理伙食也是冒险,吃上红烧肉就是冒险成功。从此一法通,万法通,鸡肉、猪肉、羊肉,用‘文火’炖,不用红烧,白煮的一样好吃”。所以她把嫩羊肉剪成一股一股细丝,两人站在电灶旁边涮着吃,然后把蔬菜放在汤里煮来吃。杨绛又想起曾看见过厨房里怎样炒菜,也学着炒。蔬菜炒的比煮的好吃。一次店里送来了扁豆,因为不识货,一面剥,一面还嫌壳太厚、豆太小。她忽然省悟,这是专吃壳儿的,是扁豆,于是便焖了吃,颇为成功。店里还有带骨的咸肉,可以和鲜肉同煮,咸肉有火腿味。熟食有洋火腿,不如我国的火腿鲜。至于猪头肉,杨绛向来认为“不上台盘”的:店里的猪头肉是制成的熟食,骨头已去净,压成一寸厚的一个圆饼子,嘴、鼻、耳部都好吃,后颈部嫌肥些。还有活虾。她很自信地说:
“得剪掉须须和脚。”
她刚剪得一刀,活虾在她手里抽搐,她急得扔下剪子,扔下虾,逃出厨房,又走回来。钱钟书问她怎么了。她说:
“虾,我一剪,痛得抽抽了,以后咱们不吃了吧!”
钱钟书跟她讲道理,说道,虾不会像你这样痛,他还是要吃的,以后可由他来剪。
就这样,他们玩着学做饭,觉得很开心。钱钟书吃得饱了,也很开心。
那段时间,她们夫妇俩真得很快活,好像自己打出了一个天地。
三
杨家的一位常客是向达。向达有时嘀咕在休士牧师家天天吃土豆,顿顿吃土豆。于是杨绛请他一起吃饭。
司徒亚是杨家另一位常客,他是钱钟书同一学院同读B?Litt学位的同学,他和钱钟书最感头痛的功课共两门,一门是古文书学,一门是订书学。课本上教怎样把整张大纸折了又折,课本上画有如何折叠的虚线。
但他们俩怎么折也折不对。两人气得告状似的告到杨绛面前,说课本岂有此理。她是女人,对于折纸钉线类事较易理解。她向他们指出正好折反了。课本上画的是镜子里的反映式。两人这才恍然,果然折对了。他们就拉她一同学古文书学。她找出一支耳挖子,用针尖点着一个个字认。例如“a”字最初是“ ”,逐渐变形。
他们的考题其实并不难,只要求认字正确,不计速度。考生只需翻译几行字,不求量,但严格要求不得有错,错一字则倒扣若干分。钱钟书慌慌张张,没看清题目就急急翻译,把整页古文书都翻译了。他把分数赔光,还欠下不知多少分,只好不及格重考。但是他不必担忧,补考准能及格。所以考试完毕,他也如释重负。
这一学年,是杨绛生平最轻松快乐的一年,也是她最用功读书的一年,除了想家想得苦,此外可说无忧无虑。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和房东达蕾女士约定,假后还要回来,届时住另一套稍大的房子,因为另一家租户将要搬走了。于是他们就把行李寄放她家,轻装出去度假,到伦敦、巴黎“探险”去。
杨绛他们第一次到伦敦时,钱钟书的堂弟钱钟韩带他们参观大英博物馆和几个有名的画廊以及蜡人馆等处。这个暑假他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旅游德国和北欧,并到工厂实习。钱钟书只有佩服的份儿,他只会和夫人一起“探险”——从寓所到海德公园,又到托特纳姆路的旧书店;从动物园到植物园;从阔绰的西头到东头的贫民窟,同时也会见了一些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