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枪九年,解放战争中他一人一次歼敌一百三十二名,俘敌二十六名,被评为“一级杀敌英雄”,先后荣立四次大功,五次小功,获得五枚勇敢奖章,一枚艰苦奋斗奖章以及解放东北、华北、滇南、中南的纪念章。解放海口的战斗中陈子忠断了一根手指,那是他迄今为止受过的最重的伤,他因出色完成任务荣获双大功。
那一次,国民党军队防御严密,尖刀连想尽办法也无法打探到布防情报,陈子忠请求单独行动,徐凯让他多带两个人,他说独头蒜更辣。穿上老百姓的衣服,陈子忠守在路边,专拣美式吉普拦,最后挡了一名营长的车,说自己要从军,营长军务繁忙,懒得和他啰唆,让警卫撵他走,他三拳两脚放倒了三名身高体壮的警卫。营长来了兴致,让他打枪,他故意打偏,五发子弹仍有三发击中百米外的树桩,营长如获至宝,加上他说话气自丹田,声若洪钟,仪表堂堂,于是让他做贴身警卫。
几天后的夜里,他跟随营长前往营部的作战指挥所,营长还是对他不放心,让他留在车里。他看见指挥所里灯火通明,人流穿梭,所需的防御工事图就挂在墙上,于是毁掉电闸,完全凭借记忆在黑暗中冲进指挥所,从墙上扯掉防御工事图。这时一支手枪夹着咒骂从身后顶了上来,他急中生智把小手指塞进了枪管,炸膛的巨响让指挥所里更加混乱,他用匕首解决了身边的两名警卫后全身而退。当他开着吉普车大摇大摆离开时指挥所里枪声响成一片,后来得知两名作战参谋死于乱枪。
陈子忠身高体不笨,走路内八字,别人的鞋先坏底,他的鞋先坏鞋帮。六岁习武,头三年没学过一招一式,只练马步,双脚内扣养成怪异的走路姿态,鞋帮比鞋底磨得厉害。陈子忠手使双枪,左近右远,射程之内的目标甩手便打,弹无虚发。他的两把盒子炮是又被称做“快慢机”的德国“712”毛瑟驳壳枪,右手枪的准星刻意磨掉了,因为盒子炮经常别在腰间,准星影响抽枪的速度。一段时间后的电影《平原游击队》中的主角李向阳也有着磨掉准星的右手枪。
三排的战士多是农民出身,陈子忠也不例外,开赴朝鲜战场前他已经转业回家,收到回部队的消息时正蹲在田头,捧着海碗吃得啧啧有声,心里估算着今年能收多少瓜,能卖多少钱,该给瞎眼的老娘做几件新褂子。
在那之前部队刚解放了海南岛,在河南执行生产任务,短短几个月,拳头大的石块随处可见,遍地细沙的荒野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绿色沃土。接到转业通知那天他带着战士们推着独轮车将打下的粮食运送到百里外的粮库。每到清晨,几支,甚至十几支不同的军歌在空中激荡,浩浩荡荡的运粮大军如同巨龙在地平线上腾越,各连队之间展开了一场你争我夺的独轮车大赛。小路被无数的独轮车反复碾压出深深的车辙。
谷子抽穗,玉米吐缨,高粱灌浆,微风摇摆着高矮参差的庄稼。站在田间小路上的陈子忠露出暖融融的微笑,这是他和战友们肩拉手刨,硬刨出的生机勃勃。他摩擦着手掌的老趼感慨,没想到握了这么长时间枪把子,又抓起了锄把子。
回到驻地,连通信员通知他去见连长,走进连部他看见一条腿垫了砖头的桌上摆着两个西瓜和一瓶白酒。徐凯说:“老陈,部队没啥下酒菜,瓜是咱自己种的,给你送行吧。”陈子忠愣了,许久才“哎”了一声。徐凯说:“有啥要求尽管提,回去给我写信也行。”陈子忠说:“哎。”徐凯举起酒瓶,干掉了半瓶白酒:“老陈,干了吧。”陈子忠说声“哎”,一口气喝光了白酒,转身离开了连部,第二天登上了返乡的火车,回家种下一片沙瓤大西瓜。
再回到部队,徐凯眼睛着闪着亮光,上前给陈子忠狠狠的熊抱,捶打着他跟连里的战士们嚷:“看看吧!都看见了吗?这就是尖刀连的兵,种地是状元,打仗是先锋!”
转业回家,陈子忠像是死了一回,徐凯劝说他转业时他嘴里虽不曾有半个“不”字,但心如刀绞,他这样的老兵早已习惯以部队为家,上级是他们的兄长,战士是他们的兄弟,离开部队如同变成了孤儿。离开部队的前夜陈子忠长时间蹲在树下,一会儿把自己当做普通战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一会儿又变成了尖刀排的排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安慰自己。走时泪水纵横,回到家个把月后他终于开始习惯听不到军号,看不见军装的生活,叹息着安慰自己一门心思过老百姓的日子,陪瞎眼的老娘安度晚年。不承想复员命令将他召回了部队,让陈子忠又死去活来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