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节:穿红绸的媳妇(1)

热血1950 作者:何楚舞


第六章

穿红绸的媳妇

侯疯子是想把丁儒刚逼成真疯子。丁儒刚训练,他瞪着眼睛在他身边练刺杀,丁儒刚吃饭,他端着碗在他身后吧嗒嘴,丁儒刚睡觉,他躺在他身边,后半夜睡得正香,一条房梁似的大腿炮弹般砸过去,吓出一身冷汗。  弄不到松针,治不好王政委的夜盲症,陈子忠只好继续留在野战医院。住院如同坐牢,烦躁时陈子忠像囚在铁笼里的狼垂着尾巴踱步,累了便厚着脸皮和警卫战士套近乎,无非想摸摸枪,过干瘾,警卫战士受过骗,远远地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朝陈子忠嚷:“啥时候截肢?要不我先给你做全麻!”

丁儒刚说话带火星子,陈子忠也不介意,死皮赖脸跟他聊,他想跑,跑回前线,但一个人回去容易挨处分,想拉丁儒刚入伙。丁儒刚也想回去,陈子忠死皮赖脸和警卫战士磨牙被他看在眼里,每次心里都是酸溜溜地疼。

前线打得如火如荼,伤员源源不断进入野战医院,为了保持伤员的体温,担架里塞进了烤热的石头,很多伤员还是因为伤势严重牺牲了。

野战医院人满为患,陈子忠和丁儒刚的床位挪到过道两侧,忙得昏天黑地的眼镜医生和护士们在他眼前穿梭不停,他体会到战地医护人员的痛苦,他们不怕伤员死在路上,死在担架放下的刹那,最怕无能为力地看着战友抽丝般死去,这些在火海弹雨中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的硬汉,濒死前还不舍地望着传来炮声的方向。

山洞里日夜燃着篝火,红得鲜艳,亮得透明,洗了又洗的纱布密密匝匝地挂在篝火旁,滴落的水珠落在烤热的石壁上哧哧冒白烟。

夜里,陈子忠坐在篝火旁烤手,低声问丁儒刚:“前线又响炮了,天亮之前肯定有伤员送进来,我琢磨趁乱子摸出去,你呢?”

丁儒刚不假思索回答:“一起。”

“还没拆线吧?”陈子忠看着丁儒刚的肚皮。

“你不是说啦,三排的战士都是属猫的,九条命,炸烂了缝缝还能冲锋。”丁儒刚望向洞口,“要是被警卫发现怎么办?”

陈子忠咧嘴笑:“老子给他做全麻。”

未经批准擅离野战医院可能受到上级严厉批评,甚至处分,但两人都因即将重返前线,激动得彻夜未眠。

山洞里回荡着深浅不一的呼吸,微弱的鼾声和伤员梦中的呻痛声,一声炸雷似的喊声把多数伤员从梦里惊醒。

“护士!我要撒尿!”

粗嗓门的伤员身上披着被子从安置重伤员的洞子里走出,站在另一处篝火旁,跳跃的火苗倒映在他憋得通红的脸上。

“小声点,那边刚睡着。”一名护士从遍地的伤员中寻找落脚点,一步步挪过去。

护士长这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模样很耐看,估计不到二十岁。

“快点,我说你手脚麻利点行吗?”披着被子的伤员把焦燥的情绪发泄到护士身上,“哎,哎,你快点!”

陈子忠上下打量着他,找不到受伤部位,显然是个藏在重伤员区享清福的混账东西,若不是离得远,他早一口吐沫啐了过去。

护士的头压得很低,嘴唇被咬得发白。她拿着当尿壶用的美式钢盔,站在伤员面前,别过头:“请你小点声。”

披被子伤员的声音更高了:“啥?这就完了?!”

护士臊得满面通红,羞辱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前天下午刚刚抵达野战医院,手脚不停忙了三十多个小时,目不暇接的死亡和过度劳累使她晕倒两次。自愿前往朝鲜前她在上海一家医院做高级护理工作,在那里接受治疗的病人送药时也会说声谢谢。

斥责,喝骂声充斥着山洞。患了夜盲症的王政委大骂:“欺负小丫头算什么能耐!有喘气的吗?给我拉出去崩了!”

陈子忠弹簧似的跃起,跳蹦着朝伤员冲过去,中途踩翻了几名睡在过道的伤员:“哪个部队的?你没长手啊!真他娘丢志愿军的脸!”

陈子忠的肘击势大力沉,披被子的伤员狠狠撞在石壁上,瘦弱的身体瘫在地上,被子无声滑落。摔倒的瞬间,陈子忠的眼被深深灼痛了,胸前密布弹片的划伤,双臂被齐齐炸断,剩下寸长的光秃骨棒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摆动。

嘈杂的山洞静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想和陈子忠一起挥老拳的青面兽神色尴尬地躺回去,背过身子。

“咋了?咋都不说话了?陈大胆,你下手是不是太狠啦?”王政委挣扎着要站起来,青面兽扶住他,低声说了几句,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发出的声音打着战:“护士同志,你受委屈啦,咱把你们当自家的姐妹,说话乱了分寸。唉,这帮大老粗。”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