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节:神经战(3)

热血1950 作者:何楚舞


金顺玉跟着死去的猎户男人学会识用草药,她亲自带着一群半大孩子采了一种可以和强效止血药媲美的草药,伤员们的血是止住了,却不能根治。

安排好伤员,陈子忠立即给大部队拍发求救电报,报告阻击战战况,报告部队损失,急需外科医生。大部队很快回电,告知陈子忠,医疗队马上出发,同时给他补充了两个排的兵力。

安静下来陈子忠才觉得左臂酸麻,手指肿胀,伸手摸索,皮肉间竟然夹着枚黄铜弹壳,他这才想起来,战斗时左臂被子弹咬出了血窟窿,战况紧急他没理会,血偏不争气,沿着手臂往下窜,窜到手心黏糊了枪柄,他随手捡起个弹壳硬塞进去,血还真停了。

回村那会儿,金顺玉还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够,他也以为身上的血全是别人的。

陈子忠给自己动了个手术,指甲较劲扣出弹壳,用匕首挖出弹头,用泡好的盐水冲洗几遍再敷上纱布。折腾了一会儿,左臂疼得抬不起,虚汗湿透了军装,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等待是残酷的,尤其看着一个个战友在痛苦中死去,陈子忠每想起安置在老乡家的伤员,心都像给油锅里煎了几个来回。当天傍晚,金顺玉带着小熙珍找到了陈子忠,他正对着电台出神,满屋子烟雾呛得熙珍连连打喷嚏。

“你不是说天塌了有你陈大胆顶着,咋这就熊啦?”金顺玉抱着一坛子酒,熙珍端来一盆泡菜。

陈子忠咧咧嘴,算是笑,没心思吃喝。

金顺玉掸掸身上的尘土,坐在陈子忠对面:“我个妇道人家,不懂啥大道理。我一直把你们这伙子人看成一个大家庭,居家过日子得有个家长,你和老丁、老朴就是家长。家长不在,长兄为父,侯疯子那些人算是长兄。说句不中听的,家长是房梁,能死不能倒,房梁倒了屋子就得塌,死了那么多好小伙子,连尸体都没找回来,别说你难受,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战士和班排长的关系,陈子忠琢磨过。他把这种情绪叫做找奶吃,新兵住院或外出,归队后首先找班长,找完班长找排长,就像半大的孩子在外面耍够了,回家就找娘,不为了吃奶,图个心里踏实。新兵就是班排长的崽,新兵崽子,

陈子忠忽然就哭了,哭得震天动地,谁都知道陈大胆死爱面子,从不在旁人面前掉眼泪,可他在金顺玉面前哭了,哭得像个孩子。金顺玉不劝,软声细语说话,拍他的背,她懂陈子忠这样的男人,哭出来便又龙精虎猛了。

“老丁,老朴是你的左膀右臂,是你贴心的弟兄,他们受伤你担心,这我也知道,我就想着让你喝一口,睡一会儿。不过我也担心你这根房梁躺下就起不来,屋子也跟着塌了。”

陈子忠收住眼泪,原来金顺玉的酒还有这种味道。他抓起酒坛,把红布塞子咬进嘴里,咕咚咚劈头浇下。

金顺玉脸上捉不到惊讶,给他擦脸,擦他眼角浑浊的泪花,使劲戳他的脑门子:“你跟熙珍一样,都是孩子,烟都能熏出来眼蛋子,以后少抽点。”

陈子忠哈哈一笑,抓起枪查哨去了。

自从做了游击队队长,陈子忠张狂,甚至有些小人得志的放浪,不了解他的人笑他浅薄,了解他的人看不懂。游击队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舒坦,但吃饭穿衣都要靠自己,打起仗更难,要打乖巧仗,不能打败仗。游击队无法补充兵源,损失大了就算是败仗,像这次,陈子忠觉得他打了一个灰头土脸的败仗。陈子忠被首长、战友宠坏了,离开大部队如同离散了亲娘老子的独子,心虚得厉害。越是心虚,他越是脆弱,几乎经受不起任何挫折,游击队损失过半,两名副队长生死难测,眼看游击队就要垮掉,首长赋予的重任就要泡汤,他是要塌了。

金顺玉却能懂他,帮他骗自己,说烟熏出了泪蛋子。

医疗队和补充部队快得不可思议,第二天傍晚就和他们取得了联系。陈子忠亲自带人迎出去,一见面,咧开的大嘴便再也合不上了,医疗队的一把刀是在野战医院嚷着要给他做全麻的眼镜医生,率领补充部队的是被喷火枪烧焦半个脑袋的青面兽,上海那家医院志愿医疗队的那名年轻的女护士也在其中,都是老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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