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琥珀感到心酸,“嗅,想起来了,你痛骂司马戍,想和他拼命,对对,拼命!他说过,吃我一枪。”
“就这些?”
“当然,后面再出声。”
“我从海滩回来,子弹袋没卸就睡了,老压着我胸。”
“要敢于放松自己。懂吧?”南琥珀走出几步又回头,“你补觉去。班里人问,你就说病了。”
“那不是装病吗?”’
“对啦。告诉你,有时你有病也得跟我坚持干。有时候嘛……睡觉去!”
南琥珀步入林带。从这里走到连部,要多三华里。他现在有些怕到连部了,怕指导员批评他时眼里那种焦虑的神情。指导员暗暗盼望他想出个办法来,一个点子,一个暗示,甚至争辨,都是指导员渴望的,但南琥珀说不上来。明白人家需要什么而自己没有,又摆出一副不屈的智慧的样子坐在人家对面,使人家者是觉得你有点什么,就要拿出来了……这真使南琥珀羞惭。忽地撞上树,他醒了,耳朵先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不由地心口发紧。敌情!寂静本身具有逼入的力量,敌情最大特点就是它妈的寂静,不露齿不出声。什么时候喇地静下来了,就得当心来了敌情。
一声鸟鸣,他循声望去,不见鸟,只见一簇嫩绿针叶微微颤动,颤动。
10
“前沿弟兄们,前沿弟兄们:我是司马戍,我是司马戍……”
“口令!吕宁奎对着夜空大喝,接着又朝旁边嗬嗬笑,“我吓你们一跳吧。”
“今夜来的真早。”宋庚石小声道。他指的是司马戍。
吕宁奎仰面淬出口唾沫,感到有东西飞快地落到自己脸上,“好大风!班长,要是我把枪口抬成四十五度角,对敌岛上来一梭子,你说子弹能不能够着他们?”
南琥珀道:“我想可以。”
“不行,我们是逆风。嗬嗬嗬。”吕宁奎猛然又朝夜空大喝:“口令!”
南琥珀道:“吕宁奎,你要是真胆大,就别出声。”
“……现在,我和吕宁奎,宋庚石谈心。(干嘛老不和我谈?我等了好久啦。)二位兄弟,我们一块站过岗,放过潜伏。那最后一个夜里,你们一左一右,埋伏在我两边。我趴在沙滩上,脸贴着冰冷的枪身,我暗暗盼望那逃犯不要出现,让我们大家空等一场。还有几个夜里,我趴在沙滩上流泪,你们就在我旁边,可是都没发觉。你们警惕性太高,一直盯着前面,不会注意身边战友在干什么,因此我觉得很安全。我流泪,不只是因为我的家庭灾难和个人前途。我还恨我们。我们太愚蠢,太肮脏,太好使唤了。就说宋庚石吧,人家都说你最老实,我看你心里头最不老实。你有个毛病,手淫,有一次被我发现了,我知道你干那事时心里正想着谁,你想指导员的老婆,她刚刚从窗外走过去,你熬不住了。其实,每回你碰到她,你连看也不敢看她。你不知道这多么低下,你既不敢做人,也不敢做狗。你会把自己毁掉的……”
“手什么?”宋庚石惊惶地,“他说我手什么?”
“手淫!”吕宁奎响亮地道,“我听得清清楚楚,准是那两个字儿。”
“什么意思?”
“哼,你用手玩你的老二,让它直起来,被他偷偷看见了。你玩过没有?”
宋庚石狂呼:“我没有,我没有!他造谣,反革命造谣,……”
南琥珀想,狠毒呀!你这一手比什么都狠毒。你说宋庚石什么都行,说这个他就完了。“司马戍!”南琥珀冒出炽热的巨大的痛恨,他真正看到司马戍内心是阴暗的,所以他总盯住别人内心中阴暗的东西,盯得久了,自己的内心就越发阴暗。司马戍所仇视的不仅是党、军队、马列主义,他仇视人的阴暗,他仇视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