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不过是被贬入掖庭的一个罪女,皇上这样夸大其词,只会叫子夜更加汗颜。”琥珀色的眼珠好似琉璃一般纯净,子夜被他明亮的笑容蛊惑,几乎失神。蓦然回想,浮现星光下睨望的一眼,萧逸眼底的隐忍坚毅恍然隔世,子夜一刹那清醒,如被当头棒喝,忙挣扎着从萧逸怀中退了出来。
胸前的伤口一阵扯痛,子夜龇牙咧嘴地抽搐,却倔犟地不肯叫出声来,抿唇咬牙地掀了云丝锦被,单手支着身子强要下床。
才起了一半,天旋地转的晕铺天盖地地袭来,身前的那团耀眼明黄顷刻间褪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影,一瞬间朝她笼了过来。子夜星眸昏暗,双手扶着床架,身子如扶风弱柳,摇摇欲坠。
“伤口还没有愈合,子夜就安心在这云意殿静养。无须多礼,朕赦你无罪。”萧逸伸手将她扶倒床上,笑意盈盈道:“子夜劳谦虚己,进退有度,果然有后妃之德。朕择日命王海传旨后宫,封子夜为婕妤,赐住云意殿,伴朕左右。”
“皇上是在取笑子夜吗?”一头青丝尚未沾到枕巾,猛然听得此话,子夜心中不由一紧,眼睛里蓦然生出三分警惕。
“子夜真是特别。寻常女子,听到朕金口一开,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凰成凤,止不住多少欢天喜地。朕要封赏子夜,赐你半生富贵荣华,子夜竟然疑心朕在开玩笑。你可知,君无戏言。”萧逸双手抱在胸口,两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断落在子夜脸上,那点点笑意却似浮尘逐浪,分明未达眼底,就已散尽,让人看不出浸在心底的喜怒哀乐。
天气晴好,从支起的梅兰竹菊四色花纹窗户向外看去,云淡犹胜清泉,湛蓝的天空纤尘未染,一洗如碧,澄澈如一块色泽瑰丽的蓝色宝石。阳光点点,从挨挨挤挤枝叶的缝隙里漏过来,撒在萧逸棱角分明的脸上,淡淡晕出一层冷厉的明光。
恍惚中,清风阁内那个慵倦懒散的少年天子似浮尘消散,眼前人一身帝王威仪,灼灼不可逼视。
“陛下既然受命于天,就是上天之子,上天自然会保佑皇上万寿永昌。我不过是侥幸替皇上挡下了这一刀,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荣华富贵,似镜花水月,过眼云烟,转瞬就会散尽。子夜命如纸薄,浩荡皇恩,只怕无福消受。还是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子夜只觉紧紧绷在心中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裂,惊得她措手不及,只得强作精神,小心翼翼地措辞婉拒。
“哦?”萧逸轻哦了一声,好似微微带了点惊异,脸上却并无明显的愠色,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射出的两点明光,一动不动落在子夜那张因血气不足而微微黯淡的脸上,深得几乎夺人心魄,“是朕入不了子夜的眼,还是子夜已经有了心上人,才如此决绝地拒绝朕?”
“皇上说笑了。子夜身在掖庭,落籍为奴,这十年间,几乎足不出户,又哪里来的心上人?皇上与子夜分明云泥之别,是子夜根本不配做天子妃。”子夜银牙碎咬,猝然将心一横,一字一字道,“陛下若不嫌弃,子夜为奴为婢,愿伺候皇上一生。”
“为奴为婢,伺候朕一生?”萧逸薄唇微动,默默重复着子夜听似颇耐人寻味的话,半晌,才淡淡道,“记住你自己说的,日后你莫要后悔了。”
“子夜绝不后悔!”阳光越发烈了,几乎与殿宇齐高的古树恍若参天,密如华盖的树冠内隐隐传来抑扬顿挫的蝉声,子夜清朗的声音似天籁流泻云霄,决绝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