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国庆，北京的秋天一天冷过一天。我穿了一件墨绿色莱卡高领紧身衫，外罩一件黑色短款七分袖大圆领羊绒衫，下身一条黑色紧身瘦腿裤凸显着我优美的臀形和细细的脚踝，鞋面饰有墨绿大红双色布带金属扣的GUCCI黑漆高跟鞋，拿着一只黑色古典风格的小坤包，戴一架金色镜腿黑色镜框的古典风格墨镜。一只铂金镶翡翠的绿戒美化着修长的手指，一对铂金镶人造钻石的垂坠耳环摇曳生辉。走在路上，长长的黑发悠悠地向后飘动，ó?着μ?金泛红的阳光，真是秋日最美的一幅??。

坐在“老地方”的沙发上，我的脑海不停·?腾：自己现在怎么办？资金怎么办？

还要等一会儿韩意，我掏出伍尔芙《一间自己的房间》继续欣赏。我个人认为伍尔芙的文论胜过她的小说，她的小说是意识流的，流啊流啊，流的过程中很多地方我会觉得流量和流速还不够；而她的文论却时时撞击着我的心灵，与我共鸣。

当我读到她毫无性别优越和性别歧视的这样一段文字（“如果妇女像男人那样写作，像男人那样生活，或者长得也像男人，那也是令人万分遗憾的，因为两性都不十分完美，考虑到世界的广阔无垠和丰富多彩，如果我们只有一个性别，如何应付得了？难道教育不应该突出和加强两性的区别，而不是突出其相似之处吗？因为就目前现状而论，我们已??具有太多相似之处；如果有一位探险家居然回来告诉我们，还有其他性别的人，从其他树木枝桠之间仰首望见一片其他的天空，那么他对人类的伟大贡献就无与伦比”）时，我真为她叫好，给自己标注自由民主光环的美国政府都不曾有她这样的心胸。我仿佛觉得，伍尔芙就是那个从树木枝桠间伸出美丽头??的探险家，她对人类的贡献绝不仅仅是她的文字、她的小说。她也不单单是那个可以全身心、四个半只眼睛都盯着自己创作的写者，她是真正的文学家。这里的文绝不是文字的文，而是人文的文，所有关心人类的思想、人类的心灵、人类的情感，并有自己独到见解的人都是人文学家，不管他是用历史的语言，哲学的语言，还是小说的语言，也不管他是官方语言，学术语言，还是俚俗语言。

杨军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杨军说：“孟梅，毛局长死了。他儿子也失踪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能说死就死呢？”我读着伍尔芙、想着伍尔芙对人类心灵的关照，却不能关照毛局长和自己的心灵。

“我还不太清楚，只听毛夫人说他急性脑溢血死的，死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明天上午十点半在八宝山送别，我得去送送他，他这一走，世界上又少了一位重义气的人。你去不去？”

毛局长并不只对他喜欢的女人讲义气啊！杨军所言不错，五十多岁的毛局长去了，以后的世界，也许会像独生子女无法理解叔叔姨姨一样无法理解义气到底是一种什么气。我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我也去，去看看毛局长人生最后一站的境况。明天你来接我，我跟你的车走。”

“那我也去吧。明天你来接我，我跟你的车走。跟??走啊？”韩意拎着一只深玫色Doir马鞍包，坐在了我旁边。

我根本没心思逗她，一脸沉重地说：“毛局长死了，明天我要跟杨军一起去八宝山。”

韩意吃了一惊，眉毛差点儿扬到了天边，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耸耸香肩：“这个老色鬼，一定死在女人手里。”

我瞪了一眼韩意，说：“人死为大，你就别这么刻薄了，积点嘴德吧。”

韩意一把搂住我说：“亲爱的，不是我刻薄。自古以来就是‘奸出人命赌出盗’，老毛人很义气，这是他的活穴，可他太色了，这就是他的死穴。不过，每个人都有死穴。我的死穴就是这张刻薄寡恩的嘴，是不是？你的死穴是什么呢？嗯，你的死穴就是你的完美主义。不论做什么事都有顾虑，老替别人着想、怕麻烦朋友、怕人家说你这儿没做好、那儿没做好，哪儿都想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得把自己累死。”韩意比我更了解我，见我盯着她不说话，她又说，“嘿，反正天生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说老毛吧，人虽然色，但却很男人，很义气，答应你的事儿，没有不给你办的。明天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他还帮过我的大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