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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墓地露营(1)

单车走西部 作者:秦二天


自行车除了生出些锈迹,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骑上这种用脚画圆圈带动两轮的机器,自己有些不适应。是已经习惯于骑马了吧,我又想起通晓人性的阿来夫了。

敦煌,一个几乎快被淡忘了的名字重现脑海。敦煌在哪里?一直向西,多远呢?不知道。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没有手机,没有钟点。但现在,要去敦煌就必须至少获得这些装备,获得这些必须回到城市。如何找到城市?可以登上国道。110国道就在南面。

向南骑行了一段,不知何时发觉骑车的土路似乎钻进了地底下,消失不见了。眼前一片沙海茫茫,我竟然无路可走了。站在高坡向南方望去,荒漠一望无际。

轮胎半没入沙土之下,只能推车前行。

远远地,有细小的东西在闪光,看不清是什么,荒漠之中出现这样一片奇光异彩总?会激发人的好奇心。

不会是海市蜃楼,或是古代的宝藏浮出了地表吧,要不,是强盗在掩埋偷来的金银珠宝?想到这,后背泛起凉意,但如果是这样,那可真刺激。这种适度的刺激更激发了我的好奇,我不时抬头望远,怕一不留神那闪光会悄然蒸发。

推车走了大半天,累得两脚发软手臂发酸,那东西仍在远处闪着微弱却执著的光亮,勾引着我拼命迈步向前。难道藏宝坑洞挖了半截,强盗都累死了不成?这些无聊到幼稚的想法催我爬过一座又一座沙丘,一次次手搭额头凝神远观。

太阳偏西时,天空骤然聚集了大团乌云,阳光隐没云中,远处?亮点亦消失不见。但,我已盯住了它的方向,它跑不了。风起了,像是有人在半空对着我张开一只盛满黄沙的大口袋,我扔下自行车,坐在地上,揪起衣领盖住脑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鸵鸟。我听得见自己深埋在衣服里的粗重的呼吸。我想到彭加木、余纯顺等伟大的前辈,他们是在风沙里倒下去的,他们让无数人敬仰和感动,我想弄不好我也会在风沙里倒下去。

可问题是,你就是化成千年木乃伊也不会感动谁,没准儿还会有专家考证出这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或孤苦无依的老人,然后新闻记者继续谆谆告诫社会要给孩子们减负、给老年人关爱,再然后一些比?更无聊的文艺工作者凭此杜撰出诸如《无良少年沙漠流浪记》或者《空巢老人沙漠寻宝记》等让活人发疯疯人变清醒的作品。可就没人想到我是个24岁的好青年,曾经工作敬业,一直珍重情谊,只因在红尘俗世之中生出一些烦恼几许迷茫暂时找不到出路而已。

我蒙着脑袋胡思乱想,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却没有半点恐惧。活着,多么美好,尽管我在风中飘啊飘摇啊摇一如无根的野草。我想到大学时代住隔壁宿舍的一个兄弟,他失恋之后竟然从4楼的厕所窗户跳出去,而且凑巧落在楼下一辆即将开走的救护车上,救护车捎带将他也送进医院病房。毕业时,他去了澳大利亚读心理学研究生,他说要治愈像他一样受过伤和可能要受伤的人。我在想从他落在救护车顶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然而如我所知,每年从楼顶跃下的人却越来越多,如他般幸运重生的却越来越少,他们多数阴谋得逞,谋杀了自己的同时,谋杀许多无辜者的肉体和精神。我想我将来是否可以现身说法,将我所经历的苦难说与心如死灰的朋友们听。不论我说什么,最后的总结就是:活着,多么美好。

你能想象么?我在被沙堆埋了半截仍然可以这样神飞千里心游万仞。我想我在成长,在成熟。

狂风走了,我从沙子里爬出来,找自行车找了半天,它只露半个车把了。

太阳正在捱近地平线,而南方那点亮光我再也找寻不到。怕晚上睡觉时被再次席卷而来的风沙彻底掩埋,我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继续推车朝南走。

黑暗中感觉踏到了一片硬地,我在地上摸了摸,是土地。我欣喜万分,几乎要眼含泪水,我对这土地实在爱得深沉。又向前推行了一段路,碰到了一座小土包,正好可以挡挡风。我取出帐篷,摸索着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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