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不能一个劲儿地牛饮,唱歌也一样,得悠着点。但唱歌与练歌不一样,唱时,得有人欣赏,而不是自顾自疯狂,这个世界讲究互动。
第二天,刘文初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向朱段长作了汇报,并且总结说:“李财旺之所以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有多种因素。但有一个因素不能忽视,那就是,无赖是给惯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刘子翔打人有理喽?”朱段长有些不快:人是你推荐的,你也不用这样护着他嘛!
“要是什么矛盾都能够用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也用不着监狱了。”刘文初尽力维护他:“李财旺无理取闹,作为站领导,及时、有效地去制止,责无旁贷。不过,刘子翔确实鲁莽了些。”
“李财旺的伤势怎么样?”朱段长对李财旺的无赖事迹也有所耳闻。
“没什么大问题,我看了诊断书,还见了他本人。”刘文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说话中气不足,但我估计那是给吓的。”
“也许,对待这样的人需要来些雷霆手段。”朱段长也清楚,基层管理不能只讲究文质彬彬,某种威严的缺失或者需要另一种威慑去补充。树立敬畏是管理的要义。
“对待管理干部,严格要求是必需的,但没必要矫枉过正。李财旺就是曾经跟副站长发生争斗,当时,段里在处理上着重考虑了严格要求干部这方面,所以才有了他后来的得寸进尺。”刘文初听出朱段长的情绪变化:“刘子翔性格刚烈,但绝对不是一介莽夫。实际上,他粗中有细,适应能力强。他以前是段团委书记,主持青年工作的人会是大老粗吗?”
“我知道他多才多艺,而且活泼。”
“不是多才多艺的问题,而是思维方式问题。他善于在逆境中发掘和利用有价值的东西为己所用。你会喜欢他的。虽然他胸无大志,但会是一个好站长的!”刘文初趁机进言:“其实,他在樟树湾车站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朱段长掩饰地避开刘文初镜片后面那精锐的目光。用刘子翔,看起来是因为他不属于段里两大派系中任何一派,起到一个平衡作用;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作为外来户,如果不培植自己的力量,很容易被架空。他翻了翻刘文初送来的调查记录:“咦,为什么目击者都否认刘子翔是要摔李财旺呢?”
刘文初笑了,道:“我想,是职工有意庇护。这也说明刘子翔这一举动赢得了他们的拥护。”
朱段长若有所思。现在敢硬碰硬的干部太少。基层站长,管现场,抓安全,那种多栽花、少栽刺的圆滑和世故,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刘子翔行事貌似鲁莽,却事半功倍,很有扮猪吃老虎的潜质,这样的干部用好了,能当一杆大枪使。他想象着下面的站长都像那个土匪一样,一窝蜂指东向东、指西打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看着刘文初。哼,那土匪是你推荐的,你也别闲着!道:“召开段委会讨论吧!另外,你去林州站坐镇,把内部那些与票贩子勾结的蛀虫给我清理掉!”
段里最终研究决定,鉴于刘子翔管理上的粗暴,给予他行政警告处分。李财旺无理取闹,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管理秩序,予以行政警告处分。表面上是各打50板,但实际上却偏袒刘子翔,明眼人一看便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李财旺的倒票生涯只得偃旗息鼓。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一坨屎在那里,大家可以视而不见,但如果谁挑开它,再熟视无睹,就说不过去了。李财旺倒票的事闹开了,再继续下去,必然影响到表哥迟科长。他只好乖乖回来上班,考虑到以后可能发生的管理冲突,他调到了另外一个车站。珍爱生命,远离猛人!
刘子翔歪打正着,举手之间竟废掉了一个“黄牛党”团伙,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窝在家里的刘子翔收到段里的处分消息,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当时是一时气急,真要为这么一档子破事丢了乌纱帽想来也真不值。
妻子曾萍在厨房忙活,一边美滋滋地哼着歌一边剁着乌鸡,准备炖一锅“天麻乌鸡汤”给老公补补,捣弄出的动静让5岁的女儿云蕾很是兴奋,屁颠颠地跟着拎块小抹布满屋子“洗刷刷”。
30出头的曾萍身材窈窕,玲珑有致,是原铁路医院的外科护士长(铁路实施主辅分离改革措施之后,铁路医院划拨到地方)。曾萍与刘子翔结婚6年,婚后第二年,女儿云蕾出世,在车务段任团委书记的刘子翔就下到小站当站长,一去五年有余,她独自拉扯着小孩到如今,时常后悔怎么找了个这样的老公。前些天刘子翔打电话告诉她,说他调到了樟树湾车站。这个车站离家近,业务大,油水足,她很兴奋。
放下手机,刘子翔叫过女儿,把她抱在怀里,用胡子轻轻扎着她红彤彤的小脸蛋。“蕾蕾,我的宝贝、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肚尖尖、我的——”
“还你的盲肠哩!”曾萍在厨房探头,笑吟吟地嗔道。
曾萍嗔笑的样子,刘子翔还真有点不习惯。这两年,妻子的脾气越来越大,时常横眉竖眼,没个好脸色,每次回家刘子翔都要小心。
小蕾蕾在刘子翔怀里挣扎着:“爸爸的胡子好长,痛死了,痛死了。”
刘子翔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欲刮她的小鼻子,小蕾蕾捂着鼻子“咯咯”笑着躲闪,乐得东倒西歪。
曾萍端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关切地问:“你们段里的处理是个什么结果?”
“警告处分。”好久没享受这样的温情了,刘子翔心中一暖。
在妻子的柔情蜜意里,刘子翔乐不思蜀。第三天清早,他才恋恋不舍地赶回车站。迎接他的依旧是一个又一个的饭局。潇潇洒洒地去,跌跌撞撞地回。
下午,刘子翔打开电脑在局域网游览了一番,意味索然,起身在屋子里转悠,显得无所事事。车站的安全管理由雷宇贵负责;办公室的繁杂事务有张春华打理;任杰候管党务兼管货运工作。一切按部就班,目前,他似乎只能主管喝酒了。
办公室的旧立式空调时不时地嘎嘎作响,把刘子翔弄得心烦意乱。办公室是原来党支部书记和副站长、技术员共用的,刘子翔来了,没有让任杰候搬出站长室,而是自己留在这里办公。
张春华给刘子翔续上茶水,道:“刘站长,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中午你喝了不少酒!”
“呵呵。我在香花岭车站干了5年多,加起来也赶不上这几天的吃吃喝喝。”刘子翔苦笑。昨天,华天电厂运输车间宴请,硬是殷勤备至地把他灌得被抬了回来。
闲聊中,走廊上“笃笃笃”地响起一串清脆的足音,随着开门的一阵冷风,闪进一道袅娜的身影,进来一个极为妩媚的女人,即使是一身冬装,依然掩饰不住她丰乳纤腰所释放的无穷魅惑。更要命的是,她有一双摄人魂魄的丹凤眼,抬眼凝眉间,顾盼生辉,秋波盈盈。也不待介绍,她径直走到刘子翔跟前,伸出柔软白净的手,柔声道:“这位一定是刘站长吧?果然名不虚传,好酷哦!我是县木材公司的,姓胡,胡蓉芝。”
“木材公司的经理。”雷宇贵起身介绍。
“哦,是胡经理!请坐!”刘子翔握手让座。暗叹,一个颠倒众生的女人,端的是一副祸国殃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