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车站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来者不善,刘子翔揣摩着这位曹主任的腹稿。
“那就好,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起严重的路风事件?”
“哦,曹主任,事情有一点出入。据调查,这不是路风问题,而是常规的运输组织问题。货物到达了,及时对位卸车是车站正常的运输操作。这件事,我正准备请公安部门介入调查。曹主任,您知道,信号楼是行车重地,路外人员带人冲击信号楼,严重干扰正常的运输秩序,触犯了《铁路法》,性质很严重,我们决不含糊。”
奕辉一愣。事情怎么到了刘站长嘴里就转了向?路风事件成了治安事件,还扯上了《铁路法》,高明!这当领导的就是当领导的,高瞻远瞩,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这个土匪站长,看来,以后不佩服他都不行了。
“什么?请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刘站长,你是搞管理的,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首先要查找自身的不足。这关系到铁路的声誉,是严重的路风问题。”
“这事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严格处理,严肃纪律。这样吧,这事等公安部门处理完了,我再向您汇报,好吗?”刘子翔软中带硬。对这种本身就不正常的“越级指令”,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妈的,什么时候为货主服务成了吃里扒外的借口?一想就来气。
“交公安部门处理?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运输上的问题还是车站处理要好些,不要把问题复杂化嘛!关键是要加强我们自身的工作修养,加强对内部职工的教育,避免类似问题再次发生。”对方退却了。
“对,对,您说得对。”刘子翔虚与委蛇。
“好了,刘站长,这件事,你们要慎重处理,不要将事情扩大化。”
“好的。曹主任,处理完了,我再向您汇报。”放了电话,他得意洋洋地冲奕辉一笑:“学着点,这叫绵里藏针。”
奕辉狂晕。这什么人哪?简直就是妖魔!这么来势汹汹的事,就让他举重若轻般地化了。
“快去看病!”刘子翔挥手。
奕辉走后,刘子翔跟任杰候他们几个碰了头。他首先问任杰候:“任支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如何对待货主是个敏感的问题,这涉及路风路誉等方面。我认为,我们应该把影响减少到最低限度,避免事态扩大。为货主排忧解难是铁路的服务宗旨。”任杰候移花接木,先把帽子套上,把问题捆在敏感的路风路誉上,借此定调:“现在,我们的工作没做好,给货主造成了巨大损失。人家闹上去了,有理没理,都是我们被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货主,不让事情进一步扩大。你说,是不是,刘站长?”
刘子翔不置可否,又问张雅红:“你看呢?”
“我同意任支书的意见。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对待货主的基本态度。这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当务之急是化解货主的不满。”看着刘子翔板着的脸,她又说:“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们的人要受点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
“没错,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铁路的服务宗旨。但跟这事扯不上干系,我们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货主要求延迟对货位,这个要求不过分,但理由不充分。煤的质量不关我们的事,1800大卡也好,3800大卡也好,那都是电厂的事。我们犯不着替人家操心,但也不能为虎作伥!”刘子翔铁青着脸,根本不在意他俩的神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瓜田李下的事,他能够理解,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廉洁奉公的正人君子呢?但如此明目张胆地不惜牺牲职工的帮凶行径,他着实痛恨。
“话也不能这样说,刘站长,为货主排忧解难是我们应该做的。”任杰候分辩道。
“排忧解难?”刘子翔抓住重心,单刀直入,“这种狗屁‘忧’和‘难’究竟是个什么名堂,大家都心里有数。我决不允许我的职工因此受委屈。”
“你这是护短。”任杰候尖锐地指出。
“我就是护短!”刘子翔腾然站起来:“我的职工,我站长不护着他们,谁来护?张雅红,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曹建国,叫他在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向奕辉赔礼道歉,并且赔偿奕辉的医疗费和误工费。否则,我就让他这20个车皮的煤烂在车上。信号楼是行车指挥重地,老子不容他胡作非为。”
张雅红嗯嗯啊啊。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吃里扒外?”刘子翔吹胡子瞪眼睛:“雷站长,你马上通知信号楼,不准把这批车皮转移到砖厂货场,谁动,我下谁的岗。”
任杰候阴沉着脸。对于不顾忌潜规则的人来说,谁也不敢面对面地与他就事论事,这世界就这样微妙。他把事件定位在刁难货主的路风问题上,而刘子翔扒拉开枝节,直接着眼在搅乱运输工作秩序的违法行为上,问题的性质来了一个大转弯,抓大放小,占了先机,堵住了帮曹建国说话的嘴。
接着,刘子翔向李段长进行了汇报。李段长让他不要冲动,先别向公安机关报案。“有什么问题,自己能够处理的就关起门自己处理。对待货主,我们一定要慎重。我们是搞运输的,一切都要从运输出发……”
刘子翔也不想得理不饶人,逼人太甚。毕竟是货主,是服务的对象,不能把事做绝了。事情已经回到正常轨道,达到隔山打牛的目的就行了。
曹建国的公司在县城的一栋商业大楼内。上下两层,下面是员工办公室,上面是他的办公室。
曹建国在办公桌前,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事关奕辉的告状电话。
柏文英给他端了一杯茶来。他顺手在她浑圆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惹得她轻叫一声。柏文英原是矿多经公司聘用的会计,后来被曹建国挖来做了随身会计。天长日久,俩人顺理成章地上了床。
“真爽!”高潮过后的曹建国靠在皮椅上。
直到曹建国的手机响起,俩人才穿衣着裤。电话是张雅红打来的。
“张领班,你好,有什么好事呀?”曹建国跷着二郎腿:“什么?要我向奕辉赔礼道歉?去他的,他刘子翔以为自己是谁呀?”他腾然站起,气急败坏地挂了手机。隔会儿,手机又响,一看,是任杰候打来的,随即接听……
曹建国终于来向奕辉赔礼道歉,并且赔偿了医疗费、误工费等。这位神通广大的年轻老板强忍恼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手上那枚硕大的黄金戒指璀璨生辉。刘子翔沉着脸,开始再次发飙。他严令值班员必须按车皮到达顺序对货位,不得暗箱操作。他使出的这一招令人猝不及防,令其无法如约调送“电煤”,大部分化验都不尽人意,货主们血本无归。惊慌失措之后,有关人等终于清醒过来,掉转枪口齐齐瞄准横空出世的刘土匪。这家伙太生猛,百无禁忌,不撂倒他,今后没法混了。
刘子翔等的就是一个出手的理由。他不喜欢阴谋,但必要时也不在乎用上一用。车站按照车皮到达顺序对货位,移花接木的勾当自然就行不通了。货主纷纷采取对策,控制发货,源源不断的“电煤”发运形势顿时冷落下来。电厂把问题反映到省里,省里找到铁路局,铁路局找到段里。一环扣一环,段里主管运输的李副段长下到樟树湾车站。
春季是“电煤”储存旺季,影响了电厂的经营运作,那还了得?李副段长来到车站,劈头盖脑地把刘子翔一顿好批。
“这是政治问题,你明白吗?别说你一个站长,就是铁路局也不敢对‘电煤’大动干戈。你倒好,上次收人家的‘延时费’,这次又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上面都在关注这件事。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副段长50出头,瘦瘦的,唇薄下巴尖,一副精明的样子。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在执行运输程序,加大组织力度,把到达的货物及时卸下来,提高车辆周转率。”刘子翔很委屈。“电煤”发运量锐减,关我屁事啊!我又不是发运车站。你们领导天天喊要车站加强卸车组织,加快车辆周转。我想办法了,你们又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