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唐弢
继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后,威廉·莱德勒和尤金·伯迪克合写的《丑陋的美国人》(中文译名《困惑的外交官》)、高桥敷写的《丑陋的日本人》,也先后译成中文出版了。后两本书曾在《丑陋的中国人》里被提及,可以说是这类问题的比较全面的介绍,也是柏杨用以自辩的客观的凭证。听说问题还有争论,存在着较大的分歧,可惜我没有读到有关文章。当然,以偏概全是不对的,不应当将个别缺点看成是全民族的缺点;但由于作者都是本国人,池鱼故渊,知之深而望之切,我禁不住想起鲁迅说过的话,鲁迅说:“多有不自满的人的种族,永远前进,永远有希望。多有只知责人不知反省的人的种族,祸哉祸哉!”
这是问题的关键,他说得多好啊!
鲁迅翻译过厨川白村的书,对于厨川对“本国的微温、中道、妥协、虚假、小气、自大、保守等世态”的批评,“禁不住称快”;并且认为同是立国亚东,情形十分相似,因此厨川所狙击的要害,“也就是中国的病痛的要害,这是我们大可以借此深思,反省的。”看来这也是鲁迅之所以介绍《苦闷的象征》的原因之一吧,不过,倘有人以为鲁迅苛责自己,怀有民族自卑感,那就大错特错了。凡是别人加在我们民族身上的荒谬狂悖的言词,鲁迅总是不遗余力地给以反驳和狙击。在《马上支日记》里,在为内山完造的《活中国的姿态》所写的序言里,对于自命为“支那通”的日本人进行了嘲笑:“一个族行者走进了下野的有钱的大官的书斋,看见有许多很贵的砚石,便说中国是‘文雅的国度’;一个观察者到上海来一下,买几种猥亵的书和国画,再去寻寻奇怪的观览物事,便说中国是‘色情的国度’。”至于安冈秀夫扬言江浙人大吃竹笋,是“因为它‘挺然翘然’像男根”,属于色情心理乃至生殖器崇拜的一种表现,鲁迅对这些胡说八道的“支那通”更是嗤之以鼻,引为笑谈。但对于严肃的实事求是的批评,不管谈话的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他总是认真对待的。例如在中国居住了二十余年的美国传教士史密斯(A·H·Smith 1845-1932)所著的这本《中国人气质》(Chinese Characteristics),他就以赞赏的口气一再提到它。
鲁迅认为史密斯的《中国人气质》“虽然错误亦多”,但“较日本人所作者为佳,似尚值得译给中国人一看”。直到逝世前十四天,他在《“立此存照”(三)》里谈到辱华影片《上海快车》的时候,重申前请,希望有人将这本《中国人气质》译出来,以结束“安于自欺、并以欺人”的局面。他劝人们把史密斯的书当作一面镜子,“看了这些,而自省,分析,明白那几点说的对,变革,挣扎,自做工夫,却不求别人的原谅和称赞,来证明究竟怎样的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