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城照相馆的男在电话里说:“是的,希克斯先生,你的底片已经洗出来了,六张放大的上光照片。”
“你们什么时候下班?”我问。
“哦,大概再过五分钟。我们早上九点开门。”
“我明天早上去取,谢谢。”
我挂上电话,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投币孔,摸到一枚别人投进去的硬币。我走到餐台,用这钱买一杯咖啡,坐在那儿啜饮,一边听着外头街上汽车喇叭抱怨的声音。是回家的时间了。路上喇叭乱响,车辆飞驰,老旧的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人行道上传来单调沉闷的脚步声。现在刚过五点半。我喝完咖啡,装好烟斗,悠闲地走过半个街区,来到凡努斯旅馆。我走进写字间,把橘色的照相馆领物条折起放进旅馆专用纸袋,在信封上写了我自己的名字和地址。我贴上快递邮票,把信丢进电梯旁边的邮件信箱里。然后我又走进弗拉克的办公室。
我再次关上他的门,坐在他对面。弗拉克好像连半英寸都没移动。他沉着脸,叼着同样的雪茄蒂,眼里还是一片空洞。
我在他的桌侧划了根火柴重新点上我的烟斗。他皱皱眉。
“汉布尔顿医生没有应门。”我说。
“嗯?”弗拉克茫然地看着我。
“三三二号房的那位,记得吗?他没应门。”
“你要我怎么样,大惊失色?”弗拉克问。
“我敲了几次,”我说,“没反应。我想他大概在洗澡什么的,不过我可什么也没听到。我走开一会儿,又去试一次,还是没反应。”
弗拉克从他的背心里掏出一只花形怀表看一看。“我七点下班,”他说,“老天,还有整整一个多钟头。我已经快饿死。”
“工作这么卖力,”我说,“肚子不饿才怪。你得保持体力才行。说了半天,三三二号房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你说他不在,”弗拉克没好气地说,“那又怎么样?他不在啊。”
“我没说他不在,我是说他没应门。”
弗拉克上身前倾,慢吞吞地把雪茄烟蒂掏出嘴巴,放进玻璃烟灰缸。“说下去,我有点兴趣了。”他慢条斯理地说。
“也许你想上楼看看,”我说,“也许你从没见过一流的冰锥谋杀。”
弗拉克双手放在他椅子的扶手上,死命压着那两截木头。“哦,”他痛苦地说,“哦。”他起身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把黑色大手枪,咔的一声打开枪膛,看看子弹,又眯着眼斜看枪管内部,刷的一下把弹匣归回原位。他解开背心纽扣,把枪往下塞进腰带。紧急状况下他或许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完事。他把帽子稳稳戴上,然后翘起大拇指,指了指门口。
我们默默走上三楼,穿过走廊。一切都是老样子,噪音既没有变大,也没有减小。弗拉克快步走向三三二,抬手习惯性地敲了敲门来,然后又去推,他撇着嘴角回头看我。
“你说门没锁。”他抱怨道。
“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刚才确实可以打开。”
“现在不可以了。”弗拉克说着,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一把。他打开锁,向走廊两边张望了一下,接着慢慢转动门把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将门轻轻推开几英寸。
他竖起耳朵听,里头没传出任何声音。弗拉克倒退几步,从腰带抽出手枪,又从门上拔出钥匙,猛地踢开房门,然后稳稳地把枪端起,活像警匪片里的盗贼。“进!”他从嘴角挤出这个字。
越过他的肩膀我可以看到汉布尔顿医生跟原先一模一样地躺在那里,但从门口没法看到冰锥的柄。弗拉克侧身前倾,小心翼翼地往那方向推进。到了浴室门口,他把眼睛凑上门缝,然后猛地一推,门撞上浴缸。他进去又出来,一步步走进卧室,很有警觉性,神经绷得紧紧的,决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他试试衣橱,把枪举平,豁的一下拉开橱门,衣橱里没有可疑人物。
“查查床底。”我说。
弗拉克轻巧地弯身查看床底。
“看看地毯底下。”我说。
“你开我玩笑?”弗拉克恶声恶气地说。
“我喜欢看你工作的样子。”
他倾身俯看死人颈上的冰锥。
“有人把那门锁上了,”他冷笑道,“而你说没锁,除非你是在撒谎。”
我没吭声。
“我看大概是警察,”他缓缓地说道,“这回遮不住了。”
“不是你的错,”我告诉他,“这种事连高级旅馆也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