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你有关系吗?”珍尼丝的英语地道极了,这令我有点不愿开口。
“你的电话号码,是不是跟他的很像?”珍尼丝继续发问。这次,她是一句接?一句,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似乎她已对答案了然于心。“他有没有送过你很大桶的冰淇淋?很多种花的味道,或者是水果,哼,管它呢。反正他就只会这几招。”
我瞪大眼睛打断了珍尼丝,“住口,别说了。”我着实不愿再听下去。珍尼丝涂着鲜艳的大红色口红,对比得她的牙齿出奇的白。我真怕她会说出徐恩爬上我的床的招式,我真怕我会当场作呕。
珍尼丝拉着我的手腕,不让我逃走,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掐入我的皮肤。这时,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用力攥住了珍尼丝的手臂。珍尼丝放开了我。那个男人,正是徐恩。
我头也不回?逃到了洗手间,蜷缩在地上。我的手腕上浮现出了青紫色的指甲印。徐恩是一视同仁的,对珍尼丝,对我,也许还有几十上百的其他女人,他不偏不倚,连冰淇淋都是同一味道。而那珍尼丝,她俨然是十七岁的我,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着彭其身边的其他女人,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而实际上,却是幼稚得不堪一击。珍尼丝应该也是很受伤的,因为我也曾那样疼痛过,而如今,六年的时间让我从攻击别人,成长为了受别人攻击,我却依然还是疼痛。原来,受伤会有很多种。徐恩,原来你并不比彭其可亲。
我再也无法留下来,但严维邦已醉得不省人事了。我问?辉:“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家辉是广东人。那次,我第一次和严维邦去“四川”与他的朋友们吃饭,除了徐恩,唯一给我留下印象的,就是家辉了。家辉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徐恩知道你要回家了吗?”我率先走向门口,“管他呢。”徐恩正在和珍尼丝说话,背对着我。
我就是在下楼时,从家辉的口中得知珍尼丝的概况的。家辉还说,珍尼丝基本上不会说中文,水平大概还不如三四岁的中国小孩儿。
徐悉的车停在楼下,我吓了一跳。我本来以为,他已经走了。我看不清车里有没有人,但是家辉走了过去,所以,徐悉大概是在车里的。我跟在家辉?面,看着徐悉按下车窗,“你们要走了?”家辉如实作答:“我送青青回家。”徐悉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我送吧。”
就这样,家辉将我移交给了徐悉。
“维邦喝多了,睡得跟猪一样。”我上了车,笑得虚伪,“你呢?你喝了多少?还能开车?我可惜命哦。”徐悉不说话,专心致志地驾驶。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我总能令他保持沉默。
我讪讪地靠着车窗,盯着窗外。然而,就在我昏昏欲睡,闭上眼睛时,徐悉开口了,“青青,我们交往吧。”我一下子惊醒了,可我却没有睁开眼睛。我一言不发,令徐悉以为我睡着了,又也许,在他开口让?与他交往时,他就以为我睡着了。“青青,你一定不知道,在我和徐恩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我也想走过去认识你,不过,我的动作比徐恩慢了。呵呵。”徐悉自己说,自己笑,而我就默默地聆听着,依然不想睁开眼睛。
车子停了。徐悉唤醒我,“青青,青青,到了。”我皱了皱眉头,好像刚刚真的是睡着了一样。“哦,晚安,谢谢。”我只对徐悉说了这几个不咸不淡的词语。
我下了车,走向旋转门,自己告诫自己:如果这时徐悉再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交往,我要说愿意,如了他的愿,也如了徐恩的愿。不过,直到我转到了门内,身后也没有传来徐悉?声音。我松下一口气来。
第二天,安娜羞答答地向我倾诉,“我好像喜欢上徐悉了。”我笑得比哭更像哭,“啊,噢,他挺好的,挺好的。”
我真的撮合了徐悉和安娜,至少,我已经成功了一半。我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失去了徐恩,又失去了徐悉,不,其实,我根本没有拥有过他们。一刹那的拥有,不叫拥有,而叫错觉。
我的中午十二点,是彭其的凌晨两点。我站在风中,给彭其打电话,“彭其,我想吃你煮的面了。”“青青,明年春天,你就会梦想成真了。”彭其说得郑重其事。
我迎着风,感觉彭其对我的安抚将这初冬的温暖得如春风一般。但是,那竟然不仅仅是安抚。
“明年春天,我会去华盛顿公干。”彭其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将我的理智炸得灰飞烟灭。
风把我的眼睛吹湿了。其实,彭其煮的面,并不美味,它只有浓浓的味精的味道。但是,我想念彭其,这想念令我在芝加哥的寂寞愈加寂寞。初冬了,过了冬天,就是春天了。如果,这里的谁也不属于我,那么,我甘愿继续属于彭其,六年,七年,或者八年。直到这时,我才领悟,心中有一道伤口,也许是一件幸事。至少,那要比无边无垠的空阔更加真实。
我终日扎在图书馆里,与那些比砖头更加沉重?课本相依为命。我爸总是建议我拉着拉杆箱子上下学,以免那些砖头摧残了我那并不健壮的肩膀,但我不愿意,因为拉杆箱子总会让我联系到分离。
图书馆的桌子很平滑,椅子也很厚实。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让阳光和冷空气穿过玻璃窗,一并打在我的身上。我并不怎么需要图书馆中那一排排的书籍,因为我总是得过且过的。教授说一,我做一就是了,至于一以外的,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徐恩一直没联络过我。
徐悉连续给我打了三天电话,我没有接,他也没有来找过我,没来过我的学校,也没来过我的公寓。三天后,安娜喜气洋洋?找到我,“晚上我要和徐悉一起吃饭。”安娜美丽的脸上焕发着美丽的光彩,是徐悉,让她渐渐走出了阴霾。我没有过问他们的“一起吃饭”到底是谁邀请了谁,之后,我也没有过问那一餐的情形。
又之后,我和安娜在一起时,我们都并不怎么提及徐悉,就算说到,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而且一语带过。不过安娜举手投足间,流淌出的通通是“幸福”。
就这样,徐恩和徐悉,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淡出了。
临近考试,威廉又为微积分而抓耳挠腮了。我也一样,在面对那些这个统计那个统计的软件时,总会质疑自己的智商到底正不正常。?和威廉常常一桌吃饭,利用饭前和饭后的时间互相讲来讲去,一人侃侃而谈,一人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