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撇下安娜,走回到徐恩的面前,“你领口上的口红是不是安娜的?”徐恩愕然地低头,寻找我所说的口红。“我希望在这个星期之内可以收到你一张五百美金的支票。”其实,我很不喜欢东方人的保守,其实,抱一下或亲一下又如何呢?就在刚刚,威廉不是还亲了我吗?可是,我偏偏就是很东方人。我企图离开,徐恩蛮横地阻在了我面前,“你去问安娜。”我铆足力气撞开了徐恩,“不必了。”就算我是从小喝稀饭的小孩儿,我也不能任人欺辱。
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反正我有白来的五百美金了,坐出租车怎么了?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坐着它在我家和徐恩家之间往返二十个来回。
徐恩的车晃晃悠悠地尾随着我所乘坐的出租车,好像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似的。我忍不住替那相貌堂堂的出租车司机捏了一把汗,可惜,平白无故地就受了我的牵连。司机从后视镜里问我:“你认识后面的车?”我点点头。“要不要下车?”司机又问。我又点点头:殃及无辜是不道德的。我多付了司机五块钱的小费,这才是五百块的百分之一而已。
我站在路边,徐恩刹住车,下车,甩上车门,呼啸至我的面前,“你究竟了解安娜多少?”
“怎么也比你了解的多。”我的气势并不输给徐恩。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徐恩的眼底冒出血丝,“那我告诉你,她不仅仅是亲了我,而且,她还进了我的房间,脱得一丝不挂。”
我狠狠地推了徐恩,他向后撞在了他的车上。我瞪着他,“你扑上去了对不对?而且,你还认为这不是你的责任,对不对?”
徐恩走向了车门,打开,上了车。他只在行进的途中对我说了一句:“黄青青,你根本不爱我,你他妈只把我当作狼。”
徐恩踩下了油门。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漫溢着水。
我化作了雕像,眼见那香槟色的尼桑越来越小,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徐恩哭了吗?那亮晶晶的眼睛,是因为他哭了吗?我的心脏陷入了一种疼痛,像那种千疮百孔了还浸在盐水里的疼痛。而也许,那盐水就是徐恩的眼泪。我蹬下了高跟鞋,向徐恩离去的方向追去。那路面很平坦,我的脚并不感到疼痛。
我大喊:“徐恩!徐恩!”我不知道我追了多久,但是我终于追上了徐恩的车,因为他的车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停在路的中央。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路,只属于我和徐恩两个人。我再也跑不动了,停下来弯着腰气喘吁吁。
徐恩下了车,向我走过来,然后停在距离我两步之遥的地方。
我注视着徐恩通红的双眼,断断续续道:“徐,徐恩,我相,相信你。”
徐恩一步就迈了过来,将我扛在了肩膀上,扛上了车,“真他妈想掐死你。”
我咯咯地笑。我失去了安娜,失去了五百美金,不过,我却有了徐恩。我想,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圣诞节与我无关,因为在仅着一条丝绸裙子奔波了一夜之后,在接下来的四天内,我的体温一直在三十八度以上。而圣诞节也与徐恩无关,原因则同上。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夜,虽然我赤脚奔跑却没皱一下眉头,并不代表那路面真的那么不具摩擦力,或者我的皮肤真的那么刀枪不入,事实上,后来,徐恩看着我那惨不忍睹的脚,就差自己扇自己巴掌了。再后来,徐恩看着我的脚一天天痊愈,美滋滋道:“原来,你是这么这么在乎我啊。”
我爸并不知道我卧床,他又出差去了他市。
我妈还是问我:“身边到底有没有合适的啊?”这次,我没有一口否认,“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啊?”我妈听出了端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是故意吊她的胃口,我是真的不知道。
彭其给我打来电话时,徐恩不在。我对彭其笑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要让罪恶感鼓胀得四分五裂,因为那个时候,徐恩正在超级市场里给我买肉买菜买水果。
严维邦和韩国妖精来探望我。严维邦艳羡道:“你都快修养成佛爷了。”我还嘴还得恰到好处,“你才是佛爷。”
安娜给我打来了一次电话,我们谁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她和徐悉的事,早已不关我的事了。至于她和徐恩,我已经选择了相信徐恩。
我接到了詹姆教授的电话,他通知我,系里已批准了我做助研的申请。做助研的薪水可以让我买一辆八成新的美国车。不过,徐恩不同意我买车,他说:“咱用不着两辆车。”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作罢了。其实,天天在市中心活动,有了地铁和腿,别的都不大用不着。等哪天我搬到了莫妮家的地段,再买车也不迟。
新的学期开始了,学校里新来了一个湖南女孩子,名叫佳琪。佳琪的外在和内在都不像南方人,反而比较像东北的。她从见我第二面开始,就喜欢往我怀里扑,通常,要不是我在见到她的助跑后,有了心理和动作上的准备,我一定会让她扑得四脚朝天。佳琪声音洪亮,“学姐,我以后就靠你了。”我暗暗惊慌:你这个型号的,靠我这个型号的,真不太靠谱。后来,佳琪告诉我,她从十岁开始,就在哈尔滨生活了。
从哈尔滨来的人,自然不会对芝加哥的冬天皱一下眉头,不过,从台湾来的黄又青可就是悲喜参半了。假期中,黄又青先是悲过了那凛冽的寒风和刺骨的温度,后来又喜过了那白茫茫的足以淹没车轱辘的大雪,那样的雪,对于台湾同胞来说,基本上等同于“风景”。我对黄又青陈述:“芝加哥的冬天,至少要持续到四月份。”黄又青在羽绒服中瑟缩,“你们北京也是这样吗?你们太厉害了。”黄又青在我还穿风衣时,就已经缩在那件羽绒服中了,我倒是认为,他平安地度过了这个冬天,才是太厉害了。
我之前那个学期的总评成绩得了两个A和一个B,安娜有一科没有通过。我看见她在楼门口抽烟,以前,她并不会抽烟。我的眼睛和心里都酸酸的,我本想过去和她说些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我一看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她赤条条地站在徐恩面前的样子。
佳琪从我的身后扑来,“学姐,唐人街有没有正宗的东北菜?”我惋惜地摇摇头,“只能矬子里拔将军。”等我回答完佳琪的问题,再看向安娜时,她也好奇地看向我。我匆匆拉上佳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