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回家以前,”我说,“在我把你送回家以前。就在这间屋子里。在那把椅子上——”我指了指椅子,“坐在那个橘黄纱巾上。你当然记得的。”
一层红晕从她脖子底下慢慢泛了上来。这倒是件稀罕事。她居然还懂得害臊。在她那凝滞的、灰色的眼球下面出现了一块白亮。她使劲地咬着大拇指。
“你——是你吗?”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我。你还记得些什么?”
她含含糊糊地问:“你是警察?”
“不是。我是你父亲的一位朋友。”
“你不是警察?”
“不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你要干什么?”
“是谁把他杀死的?”
她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但是脸上一点儿也没有惊讶的神色。“还有谁——知道?”
“知道盖格的事?我不知道。起码警察还不知道,不然他们就要在这里扎营了。也许乔·布罗迪知道。”
这句话好像捅了她一刀子,叫她喊出声来:“乔·布罗迪!这个人!”
接着,我们两个又都不说话了。我只顾抽烟,她继续咬手指头。
“看在上帝面上,别耍弄你的小聪明了。”我催促她说,“这件事需要的是一点儿老式的爽直。是布罗迪把他杀了的吗?”
“把谁杀了?”
“噢,他妈的。”我叫道。
她看起来叫我骂痛了,下巴耷拉下一英寸来。“是的,”她一本正经地说,“是乔杀的。”
“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努力叫自己相信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一些日子,常常和他见面吗?”
她的两只手落下来,骨节绷紧,成了一个个的小白疙瘩。“就见过一两次。我讨厌他。”
“那么你知道他住在哪儿,是不是?”
“知道。”
“你不喜欢他了?”
“我讨厌他。”
“那么你高兴他惹了这个麻烦了?”
她的脸也变得呆滞起来。我的推论太快了,她没能理解。但是我还是得这么问她。“你愿意不愿意对警察讲,这件事是布罗迪干的?”我试探了她一下。
她一下子大惊失色。“当然了,我是说假如我不让裸体照片的事抖搂出来的话。”为了宽慰她我又加了一句。
她嘻嘻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又叫我有了作呕的感觉。如果她尖叫起来,啼哭起来,或是晕倒了,一头栽倒在地上,事情就好办多了。但是她只是嘻嘻地笑起来。突然间,她觉得这件事非常非常有趣。她装成个埃及女神叫人拍了照,照片不知叫谁偷走了,盖格又当着她的面叫人打死了,她被灌得人事不省,对她说来,这一切突然成为一件非常叫她开心的事了,所以她嘻嘻地笑起来。太了不起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从一个屋角回荡到另一个屋角,就像许多小老鼠在护壁板后面来回跑动一样。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从书桌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同昨天一样,”我说,“咱们俩在一块儿可真是逗乐儿。莱利和斯特恩伍德,两个滑稽演员的副手在寻找一位喜剧演员。”
她不再笑了,但是同昨天—样,对我打了她一个嘴巴毫不介意。说不定所有她的男朋友早晚都得打她的嘴巴。如果他们这样做,我是完全理解的。我又在书桌的角上坐下来。
“你不姓莱利,”她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菲利普·马洛。你是一个私人侦探,维维安告诉我了。她把你的名片给我看了。”她揉了揉我打过的面颊。她对我笑了笑,好像挺愿意同我在一起似的。
“好,你还是什么都记得的。”我说,“你回来找你的照片,你进不了门。对不对?”
她把下巴贴在胸上,上下颠动了一下。她对我发出媚笑。她对我转动秋波。我正在被她引动上钩。马上我就要发出一声快乐的喊叫,请求她同我一起到尤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