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记，三稿我已经改完了，现在正在从头到尾校着呢。”顾伟民恭敬地答道。

“校对要仔细些呀，伟民，你材料写得不错，可惜就是错字多。”宋倩萍直视着顾伟民，很认真地说道。顾伟民应了一声，忙做聚精会神状，认真地看着电脑。刚过一会儿，宋倩萍冷不丁地说道：“伟民，刚才董厅夸了你半天。”

夸奖是机关里面最廉价的奖赏，有时还夹带些愚弄的色彩。领导如果真的想肯定某人的工作，就应该在职务升迁上给予体现，至少也应给予一些利益上的补偿。顾伟民刚进机关的时候，受到领导表扬时还倍感亲切，可后来看到那些不受表扬甚至常遭批评的人一个个发达起来，自己虽常受表扬，却在关键时刻总被冷落，逐渐认识到这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弄出来的表扬，往往是领导的应景之举，绝非肺腑之谈，只有傻瓜才会对此感恩涕零、不知所言。因此，当他听宋倩萍这么说时，只是轻轻地笑笑，不置可否。

宋倩萍也跟着轻轻一笑：“伟民，我想你也知道了，上午常委会已经研究过了，董书记也进了人保厅的班子，不过不再做纪检组长了，而是直接任副厅长。”

“啊，这样太好了。”顾伟民半真半假地说道。

“伟民，后天，也就是周五，组织部要来厅正式宣布班子。”宋倩萍拿起杯子，一边去饮水机那里接水一边说。

顾伟民心情复杂地说道：“机构改革终于全面启动了，再拖下去，工作都快要没办法干了。”

宋倩萍也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可不是嘛，自从去年国家部委开始实施大部制后，咱们就一直等着机构改革，许多工作都没办法开展。”顾伟民也接了一杯水，说道：“也不知道有什么难弄的，不就是合并几个机构，竟然拖了近一年的时间。”

宋倩萍道：“全国都这速度，吉林省虽然最快，也不就是前两个月才开始操作嘛。”

顾伟民心想：人家吉林省不仅机构改革快，其他方面的工作也相当优秀，哪像咱们北江，上上下下都浑浑噩噩的，总习惯往后看，从来不想争第一。

见顾伟民没吭声，宋倩萍看了他一眼，又喝了口水，问：“伟民，你想好没有，下一步你准备去哪里？”

此前宋倩萍也就这事问过顾伟民两次，他当时都以服从组织安排搪塞，这次他又如法炮制，不料宋倩萍一笑：“伟民，组织也会充分考虑个人意愿的，你不妨直说，你自己想留在人事口，还是想去劳动那边？”

这可把顾伟民给难住了，老实说他至今并未想好，唯一确定的原则就是坚决离开机关党委，可如果当着宋倩萍的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又很不妥，至少不够礼貌。

宋倩萍笑道：“伟民，今天你是怎么了，讲话吞吞吐吐的？莫非你想去编办那边？”

宋倩萍所说的编办，是指北江省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编办是其简称。在这次大部门制改革中，中编办率先独立，各省的编办也相继单独设置，结束了长期以来与人事部门合署办公的历史。在合署办公期间，人事厅和编办是相对独立的，但在干部职数方面是混用，编办的人将职数占去不少，此次独立后，编办将进一步做大，职位也将更为丰富。早在中编办独立时，厅里许多人就动了去编办的心思，个别人甚至成功地调入了编办，有的虽然没有调入，但也已经打好招呼，就等编办独立后就调过去。

顾伟民也曾尝试着借机调入，但他与编委那边的领导不熟，也知道自身的背景也不够，侧面沟通几次无效后，也就死心了。今天见宋倩萍竟然这样问，他心中不由得一动，便以守为攻地笑着答道：“编办那边也没看上我，我哪能去得了呀！”

宋倩萍正色道：“编委那儿可是个大染缸，人际关系极为复杂，你还是别去为好。劳动厅那边听说也很乱，不少处室都忙着抓钱，我看迟早会有人出事。”

顾伟民听出宋倩萍的意思，她绕着弯子劝自己留在人事这边，最好还是给她当手下。但由于“三定”还没有开始，她自己将来在哪个处当处长，或者说能否继续当处长，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眼下还不能直接要求顾伟民表态。顾伟民自己也乐得装傻，免得表态后被宋倩萍当做依据，将来在人员安排时直接就把顾伟民扣下。

两人又议论一会儿劳动厅那边的领导，顾伟民将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消息讲给宋倩萍听，宋倩萍将领导们表扬一番，重点夸奖刘雁群，说他年轻有为。顾伟民很奇怪她刚才还说劳动厅乱，现在怎么又夸起领导来呢？难道这些领导是“出污泥而不染”？

下班的时间到了，顾伟民和宋倩萍都要坐通勤车，便一前一后锁好门离开办公室。在电梯里，顾伟民正巧遇到省经委机关党委的赵书记，她笑吟吟地说：“小顾，机构改革正式开始了，你准备去哪儿呀？”

宋倩萍没在电梯里，但并不能保证说出的话不会传到她耳朵里，顾伟民依旧说等组织安排。赵书记一摇头：“小顾，别犹豫，抓住机会离开机关党委，你现在还年轻，应该干点事儿。”

这时电梯也到一楼了，顾伟民一边陪着赵书记往外走，一边指着楼外说：“赵书记，现在白天是越来越长了，都到下班时间了，外面还这么亮。”赵书记也感慨地说：“就这么一年又一年，我在这大楼里面都待了二十多年了，也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顾伟民一愣，问：“赵书记，怎么你要调走？”

赵书记一笑：“我哪能和你这样的年轻人相比呀，没有人会要我的。我是听委里人议论，说我们下一步要离开大楼，去外面办公。”

顾伟民也想起来自己是听过这个传闻，新组建的经信委是个超级大部门，省政府楼内根本装不下，这个单位目前只有经委在大楼内，其他几家都在大楼外，所以经委肯定要搬走，空出的房间正好留给原来在楼外的劳动厅，这样人保厅正好也能实现集中办公。

他关心地问：“你们离开得远吗？”赵书记摇摇头：“这事是新班子考虑的事情，我们只知道肯定要搬，至于搬到哪里，估计几个月后才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