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狼正在我们身后跳舞。围着我们和我们中间那堆火，一遍遍转着圈子。先是两条前腿高高跃起，然后落下去，就在这一刻后腿跃起，它们即将落地的当儿两条前腿又高高跳了起来，如此往复不已。这不是当初我在东方的山岗上、在初升的太阳里见过它跳的那种舞，那时它的头垂得那么低，用力往地下摔，今天母狼的头高高昂起，两只人一样聪明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烁着欢快、幸福、喜悦的光！啊，那时的它一定觉得自己成了我们中的一员，我们的欢乐也是它的欢乐，自从它生活在我们中间，自己也是快乐的了，也要向我们表达它的快乐！可它不能像人一样说话，它就围着篝火和篝火边的我们，情不自禁地舞蹈起来——母狼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加入到我们的快乐中来！

我们不知不觉就被感染了。我们也被迷惑了。开始我们还只是呆呆地望着这条舞蹈的狼，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们需要一个由惊愕到渐渐明白、也即迅速被感染和迷惑的过程，一个由感觉到母狼是狼到觉得它成了我们中间亲密的一员的过程。这个过程很快过去了。母狼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我们的关注而越发兴奋，它的湿润的目光更加水亮亮的，像晶莹的宝石一样熠熠闪光，它的情绪更热烈，舞蹈得更起劲儿，跃起落下的频率更快，每一次跳得更高，落下的动作也更有力更有节奏感了。忽然，不是我而是一直不大敢靠近母狼的小玉带头为它鼓起掌来。我们热烈的、后来渐渐有了节奏的掌声加深了洞内的欢乐气氛，母狼就在这样的气氛和鼓励中，跳得更加忘情和欢乐了！

即使当篝火熄灭、狼的舞蹈停止、大家都已安睡，这种迷幻般的欢乐气氛仍没有从洞内消逝。它甚至进入了这天晚上我的梦境。梦中的我仍然是欢乐的，被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深深感动着。

我是第二天早上猝然醒过来的。梦境的感觉完全消逝。睁开眼马上又透过洞口望见了一切：被阳光照亮的金灿灿的雪原，金灿灿的苇丛，生命已完全复原、英姿勃勃地立在洞口阳光中的母狼。我望见了这些日子里忘掉的世界，那里依然响彻着枪声，战争和死亡的啸叫仍在追逐我。我活过来了，却仍在这个世界里！

我听到了音乐。久违的音乐会，悲怆、激烈、充满着苦闷和撕心裂肺的痛，在这个清晨悄然归来。一切都没有改变，连它们也没有改变，它们也是我生存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