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不知何时忽然睁开。我是被喊醒的，我知道，但方才的梦境美丽而又动人，我愿意认为自己还在梦中，并开始经历一个新的奇迹：秋叔叔又从他的侧洞走出来了，点燃了洞内唯一的油灯。他不但粗声粗气地喊醒了我和赵阿姨，还喊醒了松下浩二。接着，小玉也醒了。

这一刻我望着秋叔叔的眼睛。秋叔叔坐下了，在原先的火堆旁。虽然火光不再照亮他的脸和他的眼睛，但我还是看见了并且立即吃了一惊：秋叔叔眼睛的神情比母狼围着他舞蹈时还要迷幻和激烈。那场风暴没有过去，但已经越过了以前我隐隐在他心中望见的那条不可逾越的界河了……秋叔叔越是激动看上去就越是严厉，他目不转睛地、几乎有点愤怒地逼视着松下浩二，话却是大声对我说出的：“英子，你刚才说，这个……松下浩二想参加我们的游击队？”

我的脑子里“啪”的一声响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出了一小片白光。置身梦境的感觉不存在了，我意识到了这是现实的场景。我激动得微微打颤——我也起了高声，说：“报告秋叔叔，是！”

“他为什么要参加游击队？他参加咱们的队伍干什么？”秋叔叔的声音更大，听起来更像是怒不可遏了。

泪水迅速涌上我的眼帘。我也恼怒了，在梦境中我以为秋叔叔已经懂得了我的心，可眼下发觉他根本不懂。我想也没想，就大声地喊出了下面的话：“他想参加游击队，是因为他觉得咱们游击队对他好！因为他想活下去！虽说他是个日本人，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个人！”

秋叔叔沉沉地望着我。猛然，他背过头去，不再让我和松下浩二看到他的眼睛。

“你能保证他能像你一样，入了队真和我们一条心？你能保证他不再有一颗日本强盗的心？”

这个冬天，我是第一次听到秋叔叔用一种略带颤抖的高声说话。奇怪的是，他分明是在质问我，听来却又像是在质问自己的心。

我片刻也没犹豫就回答了他的话：“秋叔叔，我能保证！不是浩二自己要参加游击队，是我要介绍他参加的。因为他只有一颗人的心，没有一颗日本强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