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节:空(1)

外省女子 作者:谢络绎


第十六章空

地处襄源县边缘的白村,是一个典型的平原地区小村落,房舍坐北朝南并排罗立,排列地相当整齐。在一个街门上糊满白纸,入户小道用鹅卵石铺就的独门小院里,临窗的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地皮,如果在往年,这里一定会晾晒些粮食,但此刻,它与院子中央的一棵老树的枝丫一样,光秃秃的。

这里便是白小忆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家。然而,这里养育了她,却并非是生她之地。很小的时候白小忆就明白,她从很远的地方来,也必将到很远的地方去。支持这种想法的,是她私下里对命运的一声责问:为什么突然间一切都变了?而发出这种责问的时候她才仅仅五岁,小小的内心迷茫而紧张,无助而凄凉。

她拼命抓紧带她来这个地方的那个阿姨的手,哭喊着要回家。

阿姨蹲下来为她拭去眼泪,一狠心站起来把她推到奶奶身边,转身离去时说了一句白小忆从来不曾忘记的话:“跟奶奶好好过,听话……”

多少年过去了,白小忆一直觉得这个阿姨其实并未离去,她的身影就像刻在了门板上,与自已同在,看着自已朝起夜归。

在每一个年头来了又去了之间,白小忆慢慢长大。

如果说这件陈年旧事是白小忆一个创面,时间久了,外面看似乎已经痊愈,稍一碰却发出揪心的疼痛。那么,奶奶,则是她这个创面之外的全部的皮肤,包裹着她,保护着她,令她终于从极度的悲怆中夺路出逃,也终于活出了人样。

然而在她顶着方圆几百里头一个名牌大学生的光环终于毕业并自食其力后,奶奶还没有因此享上一天福,却说走就走了。

白小忆原本的打算是再拼几个月,攒点钱年前在好一点的社区租个房子,春节回家就把奶奶接到春江来与自己一起住。为此,每逢把结余的钱存进银行卡里时,她就暗自做一个小仪式,代表着对这些来之不易的收获的一种重视和需要籍此完成感恩奶奶的夙愿,所以必须重视,并且由此才能生出的一种踏实。

可是……奶奶老了,终于走了。

不过才过了两天而已,白小忆的眼睛就深深凹了下去,眼白部分扯着细小的血丝,眼袋水泡泡又黑糊糊的。从得到消息的那刻起,白小忆就没合过眼,她立即动身往家乡赶,却终也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此时她坐在众乡亲之间,细听大家商量怎么操办丧事。

烧纸、送孝、设灵座,供牌位、受唁开吊……这些都是必须的,当然也都需要花钱。

一个大婶悄悄把白小忆拉到门外,小声对她说:“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提这个事,可又不能不提。”

白小忆问:“什么事?”

“你要是以后不再回来的话,这套老宅也没什么用处了,现在用钱,不如先卖掉,然后预支一部分办事,完了再腾房子。”

白小忆断然回决了:“房子不卖。”她不再多说,转身回屋,从包里取出离开春江前取出的所有积蓄,放到桌上:“我年轻,不懂规矩,这事还得麻烦列位长辈操心,我看,推一个主持吧,就着这些钱办事。”

王健文对陶露飞一见钟情,照中间人回话的意思,他觉得陶露飞特别有气质。小表婶连连称好。

“好什么好!”陶露飞接到小表婶的电话,从汉西赶到四门洞,门是开的,远远就听到里面的人唧唧喳喳。她本来极不情愿来的,一来不喜欢小表婶的为人,二来路途太远,又是下班高峰,从上车到下车必是一路站着、挤着过来,实在辛苦。然而小表婶一个下午打了三四个电话,不停催她早点过来,而且并不提是什么事,弄得神秘兮兮的,还非来不可。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到小表婶私自替她对王健文可以进一步接触的提法做出应允。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很快,小表婶过来抓住陶露飞的手说:“你发昏呢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中间人见势赶紧起身:“你们商量一下吧,统一个意见。”接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这个是他们的一点意思,你们先收着,不行再退回去。”小表婶连忙接住,打开一看,是一条金光灿灿的足金手链。她把盒子一盖,拉住人家:“不用商量,我做主了。”

陶露飞急了:“表婶,你这是干什么!”

小表婶不理她,跟中间人说:“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就说我们家姑娘答应了,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恋爱关系了,谈一段时间行的话就把事办了。”

陶露飞极度抓狂。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家人也就是有几个臭钱而已,没知识、没文化还自我感觉良好。”中间人离开后陶露飞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楼梯下的小床上,因为动作太大,压得床板吱吱作响。“再说,这事怎么着也要跟我爸妈说一声吧,我是晚辈,你们能替我做主,但总不能连我爸妈的主也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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