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居然有这种事情,”埃莱娜说,“三十一个成年人围坐在木桌前吃肉,彼此诉说的伤心事。简直嗅得到睾丸激素的味道,你不觉得吗?”
“我开始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太了。”
“我不是反对,”她坚持道,“我只是指出这整件事情本质上多么男性。完全保密,每年只见一次面,谈论‘重大议题’。你能想象女人有这种俱乐部吗?”
“你们会让餐厅的人发疯,”我说,“得开三十一张账单。”
“只要一张,不过我们一定会公平的分摊。‘我看看,玛丽·贝丝点了—个上厨苹果派,所以得多付一块钱。还有罗莎琳,你要了一个法国羊乳沙拉酱,得外加七毛钱。’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个俱乐部?”
“把账单上头点的东西一样一样分清楚?我永远不会明白。”
“不,只是多收那一勺法国羊乳沙拉酱的钱。但如果你吃的是一顿二三十块的套餐,点什么沙拉酱应该都包括在内才对。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因为我发现你迷死人了。”
“这么多年才发现?”
“或许有点反常,”我说,“可是我实在是情不自禁。”
离开艾迪生俱乐部已经是傍晚了。我回到家冲个澡,然后坐下来检查笔记。埃莱娜六点左右打电话来,说她不回家吃晚餐了。“有个艺术家七点要过来给我看他的幻灯片,”她说,“我晚上还得上课,除非你要我逃课。”
“别逃。”
“冰箱里还有一些吃剩的中国菜,不过你大概比较想出去吃。剩菜不要扔,我回家可以吃。”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说,“我去参加聚会,你去上课,等到下课后跟我在巴黎绿餐厅见面。”
“就这么办。”
我去参加圣保罗教堂八点半的聚会,出来后沿着第九大道走,大约十点十五分抵达巴黎绿。埃莱娜坐在吧台前,一边跟加里聊天,一边喝着一个高杯子里的蔓越莓汁加汽水。我过去找她,加里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他语带挖苦地说,“这是她的第三杯了,你知道她都赖皮要我们请客的。”
布赖斯给了我们一个靠窗的桌子。晚餐后她聊起那个稍早时候遇见的艺术家,那是个西印度群岛的黑人,曾在莫瑞希尔区的一幢小公寓当管理员,也是个自学成才的画家。
“在纤维板上画了一堆格林尼治村风景,”她说,“很有民间艺术的味道,可是却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或许我看过太多这种东西了,也说不定是他看多了这种东西,我感觉就是这样。他从自己童年记忆得到的灵感,还不如抄袭其他艺术家作品的多。”她做了个鬼脸,“可是这就是纽约,不是吗?他从没有上过绘画课,也没卖出过一张画,可是却懂得要把作品拍成幻灯片。谁听过素人画家弄幻灯片的?我敢说那些阿帕拉契山的原住民艺术家就不会搞这些破玩意儿。”
“别那么绝对。”
“也许吧。反正我告诉他,我把他的名字留在档案里了,意思就是说,别打电话给我们。天知道,也许他是两个大师级老画家失散多年的混账儿子,而我才刚搞砸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我得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你不觉得吗?”
多年来,她的直觉一直很准。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刚升任警探,跟老婆和两个儿子住在长岛的赛奥斯特;而她是个年轻的应召女郎,开朗、风趣,又美丽。我们都让彼此快活了好些年,然后我喝酒喝掉了婚姻和警察的差事,也和她失去了联络。她继续当应召女郎,存了钱投资房地产,上健身房保持好身材,上夜校拓展心灵。
几年前,命运让我们重逢,旧情依然不减,住在一起几年后,感情变得更浓烈更丰富。一开始她照样接客,我们也都假装无所谓,但其实都很在意,最后我终于说一出来,她才承认自己早就不接客了。
慢慢的,我们越来越接近婚姻。去年四月她卖掉位于西五十街的房子,在凡登大厦里找了一套公寓,然后我们一起住进去。房子是她买的,我不肯让她在房契上写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