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站起身来说:“好的,田副市长,你的指示是对的,我们就照你的指示办。打扰了,田副市长,改天我们诚挚地邀请你给我们上上课,您可不能拒绝啊。”
田地也站起身来,说:“你们那里是市长在指导,我哪里敢去胡乱地指挥?多向市长请示和汇报就行了。”
送走了高扬,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总经理徐矿迫不及待地进来了。
一见面就十分热情地说:“哎呀,田副市长,我们老早就提议要单独给您汇报工作了。您也是知道的,高新产业新区城市综合配套建设指挥部的工作是市里最繁忙的工作部门了,我们每天都忙得连轴转,脚板都没有停下来的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呢,我代表我们部门,向您汇报一下我们的工作思路……”
田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说徐总,你们和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都是市长直接领导的部门吧?平常你们不都是给市长汇报工作的吗?今天跑到我这里来汇报,怕是不妥当吧?”
徐矿立即说:“田副市长,您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当然是向市长汇报工作的。可是,今天我向您汇报的工作,是在您的分管范围啊。”
徐矿的意思,大致和高扬的没有明显的差异,总之一句话,都是需要发展的资金,而都知道他田地有关系、有能力等等。和高扬一样,都邀请田地到他们的部门去指导。实际上,他们也都希望和田地建立一种良好的关系。
当然,这一方面说明都城的领导干部们已经关注到了田地的存在,另一方面也确实说明他田地有能力,让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来了,这是件好事。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大家都把期望寄托到你的身上,要是你办不成几件像样的事情的话,后果就可想而知了,还不如那些一向平平庸庸的官员来得顺当。不过,田地似乎不关心后者,他更关心的是发展。不管方法上是否妥当,他一直在寻找着发展的路径。毕竟,他太年轻了,没有那些陈规陋习,没有那些困住手脚的教条。当然,这就注定了他经常犯忌,走入一些原本没有矛盾、因为方法不妥而步入的误会怪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田地已经在都城有潜在的影响力了,不管这种影响力能否加大或持续。
田地送走了这两个大牌单位的一把手,心里琢磨开了。这两个人都在今天来找他,而且谈的又都是同样的问题,他们是不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呢?要是有人授意,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问题的要害还在于,这两个部门都是市长亲自抓的部门,平时绝不可能轻易向任何一个副市长汇报工作。这里面的玄机,又在哪里呢?
他思索良久,渐渐清晰起来。倘若没有猜错的话,授意者可能就是王市长。他为何要这样授意呢?理由也是可以找得出来的。现在他一人要挑两个人的担子,书记的、市长的,时间上确实很难保证。其二呢,两个项目都是他亲自主持的项目,要是这两个项目能出彩,最大的功臣当然是他王市长。至于其中谁付出什么代价,不过都是给王市长添砖加瓦罢了。而现在,王市长分明已经感受到了田地在某些方面的能力,又不好放下架子来与他商量,所以采用一些“曲线救国”的路线,也是可以理解的。
田地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昨天王市长批评了他。在王市长心中,也许他田地还是一个问题干部的形象,也有可能是用这两件事情来考验他的胸襟;另外,自己确实需要与王市长修复关系。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种担心,那就是一旦秦副省长提出都城经济要以盐化工牵牛鼻子的话题来,王市长一定还会迁怒于他。所以,现在自己要尽力与王市长的思路保持一致,减少王市长对自己的负面看法。
他给两家单位的表态,王市长应该不会有不同意见,也会赞同的。想清楚了这些之后,他漫无目的地打开了电脑。
他的邮箱里已经有了30封未读邮件,而其中的20封,都是娜娜发来的,其中也有两封是秦非儿发来的。
娜娜的所有邮件和留言,几乎都是指责他的。他心烦意乱地看完后,一条一条地删除,内心还是有点愤怒。娜娜的留言和信件,几乎每一段都提到了他欠她的这样那样,让他十分窝火,好像他田地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些惹眼的字眼更是激发起了他的不满。毁了她呀,害了她呀,误了她呀,骗了她呀诸如此类。田地心里想:娜娜凭什么这样胡搅蛮缠的呢?你要实在觉得委屈,你可以放弃呀?难道我田地就应该受你一辈子的折磨吗?看见“娜娜”这两个字,他的心里就十分焦躁。删完了娜娜的所有信息,他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秦非儿属于当面很开放、内在却很婉约的那一类女人。她在邮件里写道:多年前的彩虹再映在天空,原本心静如水的辽原,瞬间激荡起了波澜。我不知道天空的彩虹,是你迷人的艳光侵略了我的目光,还是我内心已经被你倾覆,这一年的夏季,你注定搅乱了一颗羞涩的心,注定打碎了曾经凝固了许多年的梦……
田地接着看下一封邮件:有时,我在怀想,精神的边界在哪里呢?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有一个眼神,让我突然坚定,你就是我精神的根源!漫长的一辈子,就被这样短暂地决定,让我,燃起了守望永恒的支点……有没有人愿意回答我的提问,或者揭开我放逐的断想?是啊,多么渴望,残垣断壁的中央,能生出一朵绚丽的花……
这样的句子,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呐喊,田地有些感动,又有些麻木,还有隐隐约约的失落。秦非儿,你这是干吗?田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娜娜让人窒息,而秦非儿呢让人胆怯。
他无心再思考什么,关掉了电脑,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小高急匆匆地走进来,他问道:“有事吗?”
小高说:“是啊,金融系统今天晚上组织了迎春联欢晚会,刚才接到秘书长通知,你要出席。”
金融系统也是田地的联系范围,要他出席是很正常的。田地这才意识到,春节没差几天了,各大系统都在搞庆祝活动,自己也要准备回家看望老爸老妈了。他问:“都安排了哪些领导出席啊?”
“原来的活动规格很高,请了省里的相关银行的,市里面原定王市长讲话。现在临时改动了,王市长要接待北京来的重要客人,市委安排唐秘书长,政府就安排你。你还要代表市委市政府讲话,市委办和市政办已经统一了意见。”
田地问道:“怎么是我讲话,为什么不安排唐秘书长讲呢?”
小高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几次的教训,田地已经有所警觉了。这样的场合,不论是按正常的排序,还是按照资历,都应该让唐秘书长讲。他拨通了唐秘书长的电话,征求他的意见。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再四处得罪人,尤其是同僚和上级。“唐秘书长啊?我是田地。”
唐秘书长显然有些吃惊:“哦,田副市长啊,真巧啊,晚上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参加活动的吗?”
田地说:“是啊,我就为这个事情向你请示呢。”
唐秘书长说:“你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你有什么吩咐?”
田地说:“小高说,晚上金融系统的那个晚会,让我说话,我觉得不太合适,还是你讲比较合适一些。”
唐秘书长说:“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田地说:“秘书长,我是个新兵,这样的场合,我不宜出场当主角,这可不是小事。”
唐秘书长说:“我说老弟呀,你别谦虚了。正因为你才来都城不久,需要大家认识和了解,我才这样考虑和安排的。再说,你曾经担任过国家银行的行长助理,在一个市里面的金融系统,难道还不是一个领军人物吗?老弟,听我的,话你还是要讲的,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讨论了,免得弄得人家组织者无所适从,他们已经更改过一次材料了。就这样,一会儿见。”
唐秘书长没有给田地推辞的机会,不过,从唐秘书长的态度上来看,他是真诚的。一段时间以来,唐秘书长对他这个副市长,不再是藐视,反而是有点恭维了。这其中的曲折,田地自己也知道。
田地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短信来了,他一看号码,是女局长的。她不是和王市长在一起吗?还有空发短信过来?短信的内容如下:田副市长,遵您的指示,向您报告工作。今天我和市长一起接见了两拨客人,其中一拨是新加坡商务代表团,他们之中的团员对我市的《盐化集团公司国际Ⅱ工程项目》也很感兴趣。王市长安排,你确定个时间见见这个商团的主要成员,尤其是对《盐化集团公司国际Ⅱ工程项目》感兴趣的成员。
刚刚看完第一条,她又发过来一条:据悉,今晚金融系统的迎春晚会,我们尊敬的秦副行长也会莅临指导,你看,要不要单独安排商谈?
田地想: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局长,什么事情都灵通,同时还一直在考虑工作的重点,是一个好部属。但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啊,真的不简单呢!
他还在思考要不要回短信的时候,短信又来了:没有想成熟,就思考一下再说。晚上我也应邀参加晚会的,晚上当面聆听您的指示。
田地不得不佩服,女局长就是与一般的干部不一样,每一样事情,都会考虑得滴水不漏。
因为田地晚上还有公务活动,小高自然也不能离开。他同样选择在政府食堂简单便餐,静候着晚上随副市长行动。此刻,盐化集团公司的张瑞却来找他。
小高开口问道:“张书记,你又找哪位市长啊?”
张瑞说:“高秘书,我正找你呢。”
“找我,找我帮你搬家还是打酱油?”小高说笑道。
“开会的时候,田副市长说了的,叫我来协调,田副市长和招商局局长什么时间能到我们公司里去一趟,我们公司里几千号眼睛都紧巴巴地等着呢。”张瑞颇为着急地说。
小高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啊,田副市长没有要我安排啊。”
张瑞说:“是不是你忘了,在二号会议室里,田副市长就是这样交代的,当时许总也在啊。这可不是开玩笑,高秘书,你什么时间安排好,我们那边可真的很着急呢!”
小高说:“田副市长那儿,我可以马上就问,可是,招商局那一边,我就不好问了。还是你们自己去问吧。”
张瑞说:“这个好办,只要田副市长决定了行程,招商局还不就一起去了。”
这个张瑞也是个官场老鬼,深谙官场之道。小高说:“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小高是见证田副市长的威信日渐高涨的,他刚刚来的时候,不要说其他的政府要员和各大公司的头头脑脑们,就是自己这个小秘书,也对他充满了各种怀疑。他们见过的下派副市长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高调下来,混满时间就走,有几个是真正地扎下根来,为基层办过几件像样的事情的。只要在任期之内不出乱子,他们就算功德圆满了。“班师回朝”的时候,地方上说一大筐不痛不痒的评价,也就行了,大家对田地一直是这样的态度。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副市长,还就真的与其他的人不一样,一副要拉开架势干一场的样子。单这一点,就与以前的下派干部有明显的不同。
更让小高吃惊的是,当工人袭击他的时候,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能冷静地处置,坚定地与工人群众交换意见,没有半点的做作和虚假,这恐怕是一般下派干部没有的。就是他的这些作风,让拥有几千人的盐化集团公司上下都一致认可了这位副市长,信服了这位副市长。
不过,面前的张瑞和许化,不完全列入此列。许化本来就是市委书记的亲信,而张瑞呢?这些年也与许化一起,拜上了许书记的码头,在都城市,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要放在以前,不要说来了一个下派的副市长,就是来一个常务副书记或常务副市长,他们两人也不一定拿正眼看他。只要许书记那棵大树不倒,他们会害怕谁呢?但现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许书记已经铁定不做都城市的市委书记了,位置还没有确定下来。张瑞和许化都很清楚,没有了这个牢靠的大树,分管他们的副市长,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家长了,所以这态度转变得像一场飓风,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虽说年轻,但作为秘书的小高,这其中的奥妙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小高到了田地的办公室,说:“田副市长,盐化集团公司的张书记问你什么时候到他们公司去,说是你已经答应了的。”
田地连忙说:“对对对,这事我还忘了跟你说。这样吧,你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我和招商局的领导明天就去……”
田地还没有说完,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田地说:“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