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哥跟站在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看样子是认识。我们一看有戏,我赶紧掏出烟散了一圈。张源比我大气,直接掏出一包白色万宝路放在桌子上,看来这一招是国际通用的,兵爷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拿出两张凳子让我们坐下。我们没想到的是,胡哥居然和宪兵队长认识,他们站在楼里的一个通道中间,强烈的日光从走道尽头的一扇窗户射过来,打出了一个强烈的剪影,两人如同进行黑道交易一般密谈着。但是队长的脸色逐渐由阴转多云,再渐渐地多云转晴,我们也开始放下心来。
后来我跟张源经常都在猜测,这个胡哥到底什么背景,认识大使,认识宪兵队长,在吉布提的几天里,看他去什么地方都是一副很搞得定的样子,黑白通吃,我们一直在想,他会不会是国安安排在索马里的特工,以后出去吹牛逼我们就可以说和国安特工在非洲并肩战斗过了,但是张源在书里这样写不好,把人家身份都给暴露了,于是我决定不写进去,你们就当没看见这段好了。
胡哥走了过来,让我把相机里的照片给队长看看,我已经把拍摄了边境的那张卡藏好,这一张里只有一些风景,还有前一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拍的,画面里,中国大使和吉布提内阁议长正在窃窃私语,胡哥跟队长说:“这是大使要他们帮忙拍的照片,要送给议长的。”此时队长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明显多了些东西,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扯虎皮拉大旗看来也是国际通用的。
“你们是来吉布提旅游?”队长拿着另外一包没开封的白万,开始和我们聊起了天。
“我们准备去索马里。航班取消了,只能在这里待几天?”
“索马里?”队长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瞪大了眼睛:“你们没事去那里干什么?闲的蛋疼?”
“我们……想去采访索马里海盗。”
只看见队长手天上一伸,然后在自己的胸口摸了一把,念叨着:“一起阿拉(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写),真主保佑你们,一定要小心,这里和索马里比起来就是天堂,如果是我,一定会不选择去那个地方的。”队长说。
这个彪悍的黑人汉子,一句话让我们感觉到沉甸甸的。
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那个宪兵也没再用自己的枪顶着张源,开始和我们的向导和胡哥聊起天来。这次我们换了一条路,开到一半,进入一个村庄。
“这里基本上都是索马里过来的难民。”胡哥说。
按照我们的观点来看,小小的村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废品收购站,在这个只有数百人的村庄中,没有任何的“永久性建筑”。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围着一块大大的空地,用树枝作为骨架,周围围上一些铁皮、石棉板作数,房子都没有窗户。绿化还不错,板房前栽了几棵树,某个地方还摆了几张连海绵都快掉光的沙发。一个索马里男孩拿着自己的早餐兴高采烈地从我面前走过,一个塑料碗,里面是黄色的酱,碗口上摆了一个面包,我突然就想到了纪实摄影大师布列松那幅脍炙人口的作品:男孩——1954年的巴黎,一个男孩怀抱两瓶酒走在大街上,得意洋洋。于是我马上按下了快门——2009年,一个索马里男孩在边境村庄里带着自己的早餐走过“大街”,得意洋洋。
这可能是我这次的索马里之行,最爱的一张照片。
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随着我们一行的出现,这个安静的小村庄突然就有了一个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我们在转动。我下车后,宪兵也跟着下了,他从一个押送者变成了我们的警卫。远处应该是一个茶坊,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坐在窗边,窗户用铁丝网蒙上。胡哥说这里的男人以红发为美,虽然染发价格很高,但是有点钱又臭美的人,总会去染上一染。空地的另外一头坐着一个男孩,我把镜头换成了广角,走到他面前,他依旧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我蹲在他的脚边,按下快门,他还是冷冷地看着我,十足老大的派头。“他有可能成为吉布提最成功的黑社会老大。”我对胡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