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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的脸已贴近海面。放眼望去,天际彩霞浮动,海面一片血红。此时潮汐已涨上沙滩,雪浪层层叠叠,翻涌不止。季汉宇已将帐篷搭好。一共是两顶帐篷,一为蓝色,一为绿色,搭在背风的小丘一侧。然后,他将各自的用品分开搬入各自的帐篷。看来,这个常年在外漂泊的男人很是细心,考虑颇为周到。
欧阳漓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出神地望着海面。日落的壮观景色,初时让她倍感新奇,然而看得久了,也觉索然。既然季汉宇不让她帮忙,她也乐得清闲,做起了看客。
他一边干活,一边向她解释:水在哪里、食物在哪里、手电筒在哪里……一应用具,都悉数向她讲明。其实以她的聪明,这些东西一看便知,何须他那么婆婆妈妈?然而她亦明白,二人私会孤岛,而且即将过夜,虽然面上都颇为平静,但内心总是难免忐忑。说说废话,倒也可以减少一点尴尬。
“你好好看风景吧。还有一点时间,我得去拾些柴火。”季汉宇提了砍刀,对有些发呆的欧阳漓说道。然后,他迈着矫健的步子,向林间奔去。
太阳的红光终于暗了下去,逐步变成橙黄,小半张脸已被海水淹没。四野寂寂,海波轻柔地舔舐着银滩。没有什么风,但初夏海边的凉意借着缓缓下垂的暮色无声地袭来。欧阳漓抱着手,回头向山丘上望去。暮色苍苍,已不见季汉宇的身影。
这一晚真要同这个男人在荒岛上度过了。虽然,季汉宇一直都颇有君子风度,但孤男寡女在无人之处过夜,对一个女人而言,毕竟心怀忐忑。接下来会是什么?她的心突然麻一样乱,乱得让她无心欣赏无与伦比的海上日落。说真的,她的确想远离都市,深入自然中去,但她并没有出轨的欲望。她只想在受到保护的情况下去体会一直在心中构想的浪漫,是那种不受任何伤害却能让自己的心尘埃落定的体验——然而,作为男人的季汉宇,能这样对待自己么?她明明知道这是一种苛求,但她仍然不停地在心里设置防线。
对了,他既然已放了两个帐篷,分开了用具,定然是以礼相待了。她心念一动,马上起身,走向帐篷。走近一看,她的行李箱放进了那个绿色的帐篷里,看来,这就是自己的“房间”了。她半跪在地上,将头探了进去,只见除了行李箱之外,季汉宇还放了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薄被。
这样一来,她放心了。看来,季汉宇并没有非分之想。为了巩固他的这种意识,她干脆钻进那个蓝色的帐篷里,为季汉宇铺了地毡、被子,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待一切整理好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取了手包,又回到沙滩上。沙子很柔软,坐上去很舒适。季汉宇还没有回来,她感到无聊,便慢慢地拿出手机,将它打开。从上飞机到现在,手机还没有开过,不知有无电话和短信?反正无事可做,不如上网玩一会儿;或者,玩玩游戏也好。
然而手机打开后,半天没有信号。她才意识到,在这远离陆地的孤岛,真的是与世隔绝了。进而,她又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如果季汉宇真的有侵犯之意,任何办法都无济于事……想到这里,她感觉心底涌起一股热浪,脸皮烧得厉害。难道……难道自己实际也盼望受到侵犯?难道自己在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暗藏了这份心思?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幸好这种要命的思想斗争没持续多久,季汉宇肩上扛着一捆柴,弓腰从林中钻出。欧阳漓从最后的霞光里看见,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真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樵夫。要是唱着山歌,就更是一个活脱脱的晚归山人了。
不知为何,当季汉宇一出现在她的眼前,那种若隐若现的渴望就消失了,表情也变得自然。“要不要我帮忙?”她跑上前去,搓了搓手。
“不用,你只需等着开饭就是了。”季汉宇将柴放在沙滩上,用衣袖擦了擦汗。显然,这一捆柴根根壮实,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季汉宇又跑到林边拾了一些枯枝,在海滩上生起了火。然后,他变戏法似的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包小鱼,几根细铁丝,将小鱼串上,示意欧阳漓拿着。欧阳漓看着那些小鱼,料想是季汉宇让老张准备好的。
“今晚来不及了,所以让张大哥弄了点现成的。明天,咱们就得自给自足了。”季汉宇一边生火,一边笑着说,“说好了来体验海岛野外生存的,可不能吃现成的。”
“好啊,”欧阳漓见他认真的样子,觉得自给自足也挺有意思。
火光亮起,暮色渐深。季汉宇对这次旅行,似乎准备得颇为精心。火生好后,他拿了一瓶洋酒,一个坐垫。自然,坐垫是给欧阳漓准备的。他席地而坐,接过她手里的鱼,放在火上翻烤。
“平时喝酒吗?”季汉宇问。
“不喝。”欧阳漓说。实际上,她比较讨厌喝酒的人。尤其是汪然,喝酒总是没有节制,让她很反感。
“这酒可不能不喝。”火光熊熊,映着季汉宇的脸,“这是一位外国朋友送的,一直没舍得喝。这酒,是加勒比海边的渔民酿的,因此只有上好的烤鱼,才对得起它。”
“你平时喜欢喝酒?”
“不是经常喝。但高兴的时候,也喝一点。”
欧阳漓便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要让她对酒感兴趣,真的很难。
季汉宇自然感觉得出,直到这个时候,欧阳漓仍然没有放开。也许,他并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在书信中、电话里和网络上畅诉衷肠,但当真面对一个男人时,仍会保持矜持。不过他似乎不以为意。对他而言,远离闹市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
“手机好像没有信号。”欧阳漓突然说。
“这里当然不会有信号。”季汉宇专心地翻鱼,“再说,我挺讨厌这鬼东西,平时就很少用。现代社会里,联络方便了,交流很容易,但工具越先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欧阳漓嗯了一声,突然问:“这里没有信号,那么,你们的船驶入大洋中,是不是也中断了与陆上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