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爻嘉锡不是不想和家人联系,几年过去了,父亲和管家都已经作古。而自己游学多年,如今才回到故土。一方面战时很难传信,另外他也有不想说的原因。他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他最亲的维系,可是父亲一定要送他走,他有些不能理解。方丈的话那么重要么?比得上难以割舍的亲情?父亲殁了的时候都不让他回来,这点尤其令他难以释怀。有朋友说可能是兄嫂想独霸财产,这他不信,刘家的人在乎的是情义。钱算什么?银库里的金山能换来爹娘的再生吗?哥哥为救自己都舍得性命。可这一切又难以解释。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就算刺拔了,还有伤口在咝咝地渗血。
“你把姓名都改了?是因为什么?”家庸不解地问。
“现在都兴改名字,写文章、参军都改。有革命感,有朝气。我是投考联大时改的,推荐我的陈老师极力主张改名,说‘家’字封建意味太重,‘熙’字飘忽,没有厚重感。我不好拂逆他的意思。另外,哥,这次看望你们也是私下的,国军、日军、共军的关系太复杂,谁也不知道将来哪方会占领这里,让人知道我在国军不好,会连累你们。正好我名字也变了,你就别声张,也别去找我,有空我会悄悄来的。”嘉锡说着,带着些许惭愧。
“可姓名是爹娘给的,你咋能说改就改呢?哥知道,你在外多年,自个有主意。全怪我没尽到责任,没照顾好你,哥对不起你。”家庸有些伤感,其实他知道小弟心里的疙瘩,父亲都不愿说出的真相,他又何必说呢。
“小弟,你哥哥他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着你,他做梦时都会叹气。每天清晨的三炷香都先为你祷告,我找不到他的时候就去你的房间,他一准在那里独自流泪。对了,你的房间天天有人打扫,和你走时一样,什么都没动过,他知道你会回来。”嫂子发话了,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小伙子,她想起当年那个依依别过的小男孩,就像现在的小文昌一样。她知道刘家的人都有些倔,但是小叔子的倔强和丈夫不一样,前者是冰,后者是火。自从家熙走后,家庸就没真正开怀过,小女儿出生后的一段时间,他心里似乎平静了些,但当女儿会喊哥哥后,家庸的心就又乱了。她又能做些什么?
嘉锡听了嫂子的话,站起身,走到父母像前驻足凝视,背对着众人。他进屋时就已经拜过双亲遗像了,此时仅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伤恸,但他颤抖的双肩让那种恻然昭然若揭。幼年的房间?他想起自己炕围画上的伯夷叔齐,不用嫂子说,他也知道哥哥对他的爱和思念。可他又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掩盖战争的阴霾。
“小弟,嫂子问句冒昧的话,你,你成家了吗?”她二十岁的时候,儿子文昌都两岁了。
“没有,嗯,嫂子,我刚从学校毕业,再说,仗还没打完,顾不上成家。”嘉锡不好意思了。
“长嫂为母,让你嫂子给你张罗这事吧。放心,我们不大张旗鼓地找。”家庸觉得这是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