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艾树让我迷惑不解。早晨六点,我打开电脑,收到她的邮件,首先看见一封短信:
何西递,你好。
我没睡,你也没睡吧。我很敏感,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
我想努力改变这种敏感情绪,可是很多书籍告诉我,只有时间和经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谁知道呢?
当你第一次说出“吴冠中先生”这个名字时,我感觉咱俩只能成为友谊层面上的好朋友。你是吴冠中先生的粉丝,想必能懂我的意思,可是你昨晚的迷惑让我更迷惑,我猜,你可能不是吴冠中先生的超级粉丝。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时刻,那个场景,那五个字是你说出来的。
或许爱情就是特定时空里的孩子吧,反正我相信这一点。
我差不多是同时间喜欢上马克·吕布先生和吴冠中先生的。我喜欢他们的作品,敬佩他们的艺术追求,可是有一天,当我看到吴冠中先生写的一篇回忆文章,我就命令自己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我最后选择远离吴冠中先生。
所有的答案其实已在我心里。没有对与错。
如果你还不明白,那就打开附件吧。
认识你很高兴。我热爱西递,希望能和你重游西递。
艾树
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移动鼠标,打开附件,我看见一个标题:吴冠中先生回忆马克·吕布先生。
我的视线紧紧盯着下面的文字:“再上黄山,妻偕行,宿北海宾馆多日。下山前日天雨,我作速写,妻为我撑伞,此情况被刚上山的一位法国人看到。北海仅一家宾馆,夜晚那法国人托翻译来访,知我能法语,便亲自来叙。我们谈到巴黎,谈到我的学习,谈到熟人,他看了我的速写本。最后他要求我明天让他照一张我写生的相片。但我们先已决定明日一早下山。他是一位较有名的摄影师,名叫马克·吕布(Marc Ribout),多次到过中国,摄取中国的山水人物,曾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过个人摄影展,应该说是国际友人吧。便约定明日一早拍摄,照完我即下山,奉赠给他两个小时,我对时间从来是吝啬的。翌晨微雨,我在微雨中写生,妻照例为我打伞,估计这作品将是真实感人的,他说会寄给我,我们便告别。别后杳无音信,德群却无意中在一本时事杂志(Actualit)中发现了碧琴为我打伞的那张黄山照片,便剪下寄到北京。作品无任何说明,在作者眼中,我们是他猎取的妇女小脚或男人长辫,他骗取了创作资料。正如我之估计,照片是真实而感人的,是极难遇见的黄山神韵,亦收入了他的个人大本影集中。后来出版我画集的多家出版社采用了这照片,问我有无版权问题,我说侵权的是这位法国佬。多年以后,我的知名度不断扩展,一日,一位自称是皮尔·卡丹的代理人找到了我的电话,说有二十来位法国文化名人来访中国,其中一位摄影师马克·吕布想采访我,我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