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儿,手臂绕着男孩的肩,另一只手则伴着他的解说指东指西。接着是另一个画面,他那只手,放在男孩的额前,抚顺他的棕发。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画面上,揣测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它变得如此紧迫。我的思维紧扣在这上面,跟着又绕到别的地方,终于,睡着了。
几小时之后,隔壁餐厅收垃圾的清洁队员弄出的声响把我给吵醒了。我上完厕所回来想再睡,脑海中忽的有许多画面闪来闪去,举告示牌的女孩,抬头挺胸的姿势,那位父亲的脸孔鲜明清晰,搁在男孩额前的手。女孩、父亲、女孩、移动着的手、抚平了头发――
老天哪!
我惊坐而起,心脏突突直跳,嘴巴干涩,几乎无法呼吸。
侧过身去,伸手扭开床头灯,看看时钟,四点差一刻,但我却再也无法合眼。
5
六个月前,七月中旬一个酷热的星期二晚上,我照例在圣保罗教堂地下室参加聚会。我答应在每个星期二聚会结束之后帮忙收拾椅子,连续做六个月,所以才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二。理论上从事那样的服务能帮助你不酗酒,保持头脑清醒,可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我自己的感觉是,不喝酒才能让你保持清醒。可是摆摆椅子也无妨,如果你的两只手都得拎着椅子,就没空去拿酒瓶了。
我不记得那天聚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但在休息的时候,有个名叫威尔的人走过来对我说,等聚会结束后想跟我谈一谈,我说没问题,可是不能马上离开,因为我得留下来把椅子排好。
聚会进行到十点钟,在诵读祈祷文之后结束。由于有威尔帮忙,整理工作比平常要快。我问他想不想上哪儿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得回家,”他说,“反正不会耽搁太久的。你是个侦探对吗?”
“可以这么说。”
“而且你以前还干过警察。在我开始戒酒一个多月后,就听说你戒酒成功了。是这样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能不能请你看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折叠的包,里头有盘录像带,放在录像带出租店用来装带子的半透明硬壳盒子中,我把它拿出来,标签写着:《冲锋敢死队》。
我看看录像带,然后瞅着威尔。他四十来岁,从事关于电脑方面的工作。他已经戒了半年酒,是圣诞节过后才加入聚会的。听说他来之前曾成功地戒掉酒瘾。我知道他酗酒的故事,但对于他的私生活就所知不多了。
“这部片子我很熟。”我说,“看过四五遍了。”
“你一定没看过这个版本。”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你相信我就是了。或者根本别管我说什么,把带子拿回家看了再说,你家有录像机吧?”
“没有。”
“哦。”他应道,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部片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希望你在完全没有预设立场的状况下看完它。啊,该死!”我给他时间理出一个头绪,“我本来想请你到我家来,可是今天晚上不行。你可以借到录像机吗?”
“应该可以吧。”
“太好了。你会看吗?马修,明天晚上我会过来,到时候再跟你讨论。”
“你要我今天晚上就看?”
“可以吗?”
“这个嘛,”我说,“我试试。”
我本来计划跟大家到火焰餐厅喝咖啡,凑凑热闹。结果改变了主意,回到旅馆打电话给伊莱恩。“如果不行就直说,”我说,“有个家伙拿给我一部电影,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看。”
“有人拿给你一部电影?”
“录像带。”
“哦,我懂了,你想用我的录像机?”
“对。”
“我的录像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你受得了,我是无所谓。不过问题是我现在没化妆,邋遢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你平常化妆。”
“哦,是吗?”
“我以为你是天生丽质。”
“好小子,真不愧是侦探。”
“我马上过去?”
“给我滚过来吧。”她说,“不过你得给我十五分钟锦上添花一番,否则我会叫门房把你一脚踹出去。”
我走到她那儿时,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伊莱恩住在东五十一街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之间。她的公寓在十六楼,从客厅的窗子向东河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整个皇后区,如果知道方位的话,应该也可以看到马佩斯。
公寓是她自己的。十二年前这栋大厦公开出售时她买下的,她还有一些出租的产业,包括两栋房子和几间公寓,其中有一些位于皇后区,但并不是全部,此外她还有投资,如果退休,光靠这些投资的收入就能过不错的日子。不过,她还没有选择退休。
她是一个应召女郎,我们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当时,我还是一个钱包里挂着金色警徽的警察,和我的妻儿住在赛奥西特区,皇后区另一端的长岛市,已远离了伊莱恩窗景所涵盖的视野。我们的关系建立在一种相互需要上,其实,绝大多数的男女关系都建立在这上面。
我们为彼此付出。对她而言,我为她做一些身为一个警察能办到的事――警告一个嚣张的皮条客,吓走那些和她过不去的醉汉,或是把一个无礼地死在她床上的客户的尸体,丢到一个无损于他或她的名声之处。我做的是警察的职务,她就回报以应召女郎的服务。这种关系维持之长久让人惊讶,因为我们本来就彼此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