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和我妈各自在自己的家中静坐并且流泪,她们的面前分别放着我的照片,一张是我和沈玉身着古装的合影,一张是我和我妈坐在草坪上的合影。我悄悄站在门口看,没去打扰她们。我先在沈玉的屋门前徘徊,实在没有勇气走到她身边说点什么,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徘徊很痛苦,为了避免痛苦我就走开,我想我去看看我妈。我站在我妈的屋门口也看见了几乎相同的场景,我没再徘徊,转身离去。
爸,有些东西她们不理解,我离开,伤了她们的心。我说。
别说得那么肯定,有些东西也许是你不理解哩。我爸说。
公元二○○四年春天开始,我筹划自己的故事。我心想,这个故事我一定要弄好,要是弄好了,我就冒一次天下大不韪,一定要想办法让沈玉看到,然后怂恿她递交给某个导演某个编剧,然后,把故事变成电影胶片,胶片的开头有字幕,上面写着――原著:郭林。
对了,有一首二○○三秋冬季节上市的流行歌曲《大导演》,很适合做这部片子的主题曲,唱歌的叫杨坤,嗓音怪里古董的,曲子有点南美风格、西班牙风格那样,跳跃感很好,说的却是一片有点苦涩的现实。
烛光红地毯哦鲜花和星钻
仿佛电影爱情的浪漫
大导演果然出手不凡
你的欲望在发亮
刚好吻合他的剧本
他的头衔迷茫你的眼
大导演只会爱你几天
关于这部片其实是谎言
金钱的誓言随时会改变
心疼你昨天爱的单纯意念
你是他临时的演员
灯光pa pa pa
音乐da da da
观众wa wa wa
笑你大傻瓜
大雨hua hua hua
世界湿答答
大导演让雨不停下
有一幅对联我记得:
二月春分八月秋分昼夜不长不短
三年一闰五年再闰阴阳无错无差
我知道,我实在无法写很多,就决定截取一个断面,人活一辈子估计是七、八十年,我把它看成一个立柱,我在立柱上截一个断面,就是我人生立柱上最高的一层断面。
最高的那层。
我没有运气冲击那七、八十年。
这个断面和其余那几十个断面的名字一样,叫做“年”。
我真的很虚弱。我在虚弱中握住笔,在从沈玉家偷来的一本稿纸上写上了第一个汉字,“年”。看到我战战兢兢写字的样子,我爸站在我身后哈哈大笑,发现笑声根本终止不了我的决心和行动,他转变态度,在我的身后大喊,别只用手写,那样费劲!用意念!用意念!
我爸嘿嘿笑着问我,儿子,写字,真能解决问题吗?爸爸这些年有许多问题哩,比方说,你妈为啥不再嫁个男人?
阴风不识字,却也乱翻书。一本没有封皮缺角少页的《万年历》放在几案上,风吹过来,书页噼噼啪啪抖落灰尘。这书不是我爸的,我爸几乎不看书。这一定是原先经营这个房子的人留下的。书并没过时,还有多年的时效,“万年”虽然没编排得下,二、三百年的子丑寅卯、春夏秋冬倒是历历在目。书上介绍的最后年份是二○二五年,这个年份在上世纪某个年月被编书的人写进书里的时候,一定属于毫无概念的时间,但现在这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这书却成了垃圾。
我面对破书,和我爸说,写字能解决问题吗?你问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