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肖梅。
开了门,肖梅湿漉漉地站在门外。我拉了她进来,取了干净的毛巾为她擦脸。她靠着我坐在沙发上,沙发上浸出湿漉漉的一片。她闭了眼,婴儿般依偎在我身旁,我不敢动,好像一动她就会惊醒。肖梅身上传来一股哺乳的母亲独有的奶香味,不禁又让我想起了她的产后忧郁症。
“宁宁,我怕,我好怕。”肖梅突然睁了眼。
“你怕什么?”
“我怕Bill离开我和孩子们。”肖梅紧张地说,“你知道吗?他现在不像从前那样对我有兴趣了,特别是他找了一个新的合伙人后。Bill白天见了她还不够,回来还是电话不断,从工作说到度假,又从度假说到baseball比赛。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一定有一腿。”
“别乱猜,无端的猜疑是伤害感情的。他们毕竟是工作上的搭档,又是同一个文化背景下长大的人,当然要比和咱们有话说。尽管你已经和他生活了几年,但对本土文化的理解怎么也不会渗到骨子里去。过了头来几年的新鲜劲儿,你不也开始整天租中国电影看了吗 Bill能和你每天聊中国电影吗?”我安慰她说。
“我就是不放心,你知道我把我的身和我的心都给了Bill,没有了他,我在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中国是回不去的,当初要死要活地出来,又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嫁了洋人,孩子也有了,要是被甩了,回去多招人笑话呀?”
肖梅走了,她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高傲。
肖梅变得越来越怪。一天晚上,她打来电话,气喘吁吁地说:“向东呀……你们快来,我不行了。”
我们抱了高兴,开车就往她家赶。一开门,她屋里居然开着暖气,门窗禁闭,温度高得能闷死人。肖梅穿着毛巾浴衣,脖子上还裹着一条白毛巾,满头大汗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喘着气。我冲进屋,打开所有的门窗,关掉暖气:“你疯了,这天开什么暖气?能不头晕吗?”
“我冷,我怕感冒。”肖梅有气无力地说。
我无奈地望着面前的肖梅,凌乱的头发,一张充满紧张而无助的脸,怎么也不能和几年前那个婚礼上光彩照人的肖梅拼合成一个人。
我决定趁Bill在的时候找他谈一谈,他双手一摊说:“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一切,我就不明白,你们中国女人不都是勇敢善良的代表吗,别人也都是在家做全职太太的,为什么她就不行。我工作很忙, 真的很忙。”
“你们还是考虑请个人吧,或者让她的父母来,她需要帮助。不管是中国女人还是加拿大女人,都需要真切的帮助,需要休息,需要出去接触社会。”
Bill尽管并不是很情愿陌生人的到来,但还是同意了,只是太晚了。肖梅的情况越来越糟,她开始怀疑Bill的一切,她寻找所有Bill在家的时间伺机和他争吵。甚至一天晚上,肖梅趁Bill睡着之际,偷偷用Bill备份在笔记本中的密码,一封一封地查起了Bill的E-mail信件。问题是没发现一件,反倒被去洗手间的Bill撞了个正着。加拿大人很讲自尊和独立。肖梅的这种中国“妻管严”式的小把戏在Bill看来简直是一种严重到无法原谅的窥视行为。
终于有一天,Bill冷静地对肖梅说:“May,我不爱你了,我们离婚吧。”
肖梅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涌,尽管屋子里光线昏暗,她还是用她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证明了她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两个人一直僵着,肖梅不愿离婚,倾其全力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Bill找了我谈起他对这场“异族婚姻”的感受。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从高中到大学,交往过许多女朋友,黑的,白的,都是本土长大的女孩子。直到遇到肖梅,他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气质和文化的女孩共度余生。看来,“猎奇”并不是婚姻维持下去的基石,日后的婚姻生活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之间有诸多的不能融合的生活习惯和文化观念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