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运气在剑上,正准备一剑把吕鹤延劈作两半,可这个时候他心里猛的一凉!
他看见了吕鹤延的眼睛。
在吕鹤延那双血红的眼睛下,叶羽忽然有一种畏惧。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垂死的眼睛里会有那么多的愤怒和执着。
活人是不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可是如果吕鹤延已经是一个死人,他又怎么能这样瞪着自己呢?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叶羽眼看着落在最后的李豆儿就要渡过长峡,可是他竟然抽不回自己的长剑。
李豆儿还在哭,一边哭着一边爬向长峡的对面。那哭声让叶羽毛骨悚然,他忽然想起白衣大会上那个孩子的哭喊。现在这个孩子也在哭,可是这一次他不是救他的人,而是杀他的人。叶羽一下子恍惚了,他想起梁十七的话。
“我明尊教弟子和普通百姓莫非真的有什么不同么?”
是啊,真有不同么?孰善孰恶只因为他是否是明尊教的弟子就决定了么?这些人们为什么要为明尊教效命呢?至死不屈的梁十七、拼命也要稳住悬梯的吕鹤延,还有那个哭喊的孩子,他们都是明尊教徒,那么他们难道都是恶人,都该杀么?
“我们为何要与明尊教为敌呢?”叶羽茫然地问自己。
李豆儿终于爬上了对面的山崖,被明尊教的教友接在了怀里。就在这个瞬间,叶羽看见吕鹤延眼睛里那种慑人的光芒消逝了。忽然间,吕鹤延变成了一个死人,他再也没有力量握住叶羽的长剑,也没有力量支持绳索。他被沉重的绳索拉扯着摔下了山崖,滑进了深谷的大雾中。
与此同时,悬梯崩塌了。
叶羽凝视着自己的剑,剑上鲜血淋漓。剑上有梁十七的血、吕鹤延的血,还有很多人的血。浓重的血色一滴一滴落在山石上,叶羽的眼睛里尽是一片空白。
对面的明尊教弟子还没有离去。他们已经逃得了性命,可那些人还在看着这一侧,看向山谷里的迷雾。叶羽的耳边又响起了李豆儿哭声:“公子……”
叶羽在他的哭声里微微打了个寒战。
此时,一个紫衣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山坡上。谢童惊恐的看见一身血色的叶羽默默站在长峡边,急忙向他这边跑来。
她身后跟着的竟是一队官兵,人数不下一百,为首的是一个蒙古百夫长。官兵们赶到长峡边,只见对面的明尊弟子还没有离去。那蒙古的百夫长冷笑了一声,喝退汉人的刀兵,一对蒙古射手单膝跪在长峡边,缓缓张弓搭箭。
对面的明尊教弟子刚要撤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百夫长喝道:“射!”长箭如蝗,带着凄厉的风声穿过长峡,将那些明尊弟子扎成了箭垛。蒙古射手箭术过人,张弓搭箭,一一射去,十有八九不曾落空。明尊教弟子空有一身内力,招数上的修为却不够,怎么也无法拨开三石弓射出的长箭,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对面的山崖上。
谢童看着叶羽失神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去捏他的手道:“叶公子,你……你怎么了?”
叶羽抬起头来,这时候李豆儿的哭声忽然听不见了,只有一片惨叫取而代之的响起。叶羽猛地回头看去,对面的山崖上,鲜血缓缓地在山石上流淌着,一地的鲜红。叶羽呆住了,剑上的血,山石上的血,血色似乎弥漫到他的心里。
看着他的样子,谢童满脸苍白,不知所措地摇着他的胳膊。
蒙古百夫长见没有一人剩下,禁不住满腔快意,站在山石上放声长笑。
叶羽缓缓转过头去看谢童:“为什么要带这些人来?”
谢童看着他眼睛里的冷漠,吓得说不出话来。
叶羽挣开了她的手,默默地走向山下。魏枯雪正缓缓走上山来。两人静静地擦肩而过。叶羽脚步微微停顿在魏枯雪的身后,轻声问道:“我们真的该杀他们么?”
“该杀不该杀,你却不得不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魏枯雪没有回答,负手提剑走向了山崖边。叶羽的背影则远远地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上。
黄昏时候,山谷里静悄悄的。
叶羽独自站在长峡下的深谷里,仰头看着一根长绳,绳子上吊着吕鹤延的尸首,一身的鲜血,还有没有闭上的眼睛。叶羽腾空跃起,剑划断了绳子。他抱着吕鹤延的尸身落回地上,放在了一旁,然后用自己的剑在旁边挖一个坑。用剑挖坑很辛苦,可是叶羽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挖着。他将吕鹤延的尸首推到坑里,掩上黄土,又削一只木牌插在坟头──“吕公子鹤延之墓”。叶羽想过该怎么写这墓碑,可是他想不出来,他只能写下吕鹤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