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简虎开始逃避这个女人,开始夜不归宿。
女人更厉害,干脆找了个搬家公司,携着她和简虎的全部家当,来了个人间蒸发。
简虎找了好久,才把那个女人找到。
她又搬回了黄胖子那里。
简虎让颜伍叫了几个看起来恶狠狠的流氓,才把自己的电脑抢了出来。
简虎重新找了一份工作。那个女人过几天就要给简虎打一个电话,把他臭骂一顿。
她说,老娘不能让你白玩,这事没完。
简虎的生活被这个女人搅成了一锅粥。
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兄弟们,千万记住,这种女人沾不得!
145
简虎后来变得很出名,因为他干了一件很牛叉的事。
那时候,一种烈性传染病正在这个城市流行。
曾经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躲在家里,躲避着这种叫做“非典”的疾病。
简虎不甘心在家呆着,他走上大街,做了一个行为艺术。
他在身上前后都捆上白色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漆黑的大字:“非典型”。
他的意思是想要告诉人们,他不是邱少云欧阳海黄继光罗盛教刘胡兰或者小英雄赖宁,而是生活在人类边缘的非典型人物。他和这种被称作非典型肺炎的疾病一样,是客观存在的。
简虎身上披着招牌,就像个会行走的垃圾桶,在空旷的街上走来走去。他长长的头发飘在身后,引人注目。
说实话,简虎有些紧张,但他还是走着。
简虎觉得这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被人举报。
在犀利的警笛声赶到之前,他躲进了城铁,想在人群中隐形。
但城铁在半路就被拦截。
他被从车厢里请出来,上了警车。直到那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抱着那两个牌子。
简虎被教育了一段时间之后,没有去昌平筛沙子,而是被遣送回原籍。当他回来的时候,这场瘟疫已经过去,大街上重新装满了人。
让简虎高兴的是,他居然在一本过期的刊物上发现了自己的图片。虽然他的面孔已经被别人伸出的大手遮住,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写的那几个字。简虎把这本杂志放进塑料文件夹,仔细地保存下来。
他对我们说,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简虎其实还有另一个收获:发生这件事之后,那个女人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她也许认为简虎是真的被她逼疯,已经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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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我和简虎、颜伍一起,站在B大百年讲堂前的广场,迎来了新世纪的钟声。
世纪之交的那个夜里,我们和很多人一起参加撞钟仪式,一起狂欢。人们呼叫着高喊着,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组成了许多条人龙,互相钻来钻去。
参加完仪式,我们一起回家。
我围着捡来的一条围巾,上面还带有女孩子好闻的味道。
街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和20世纪一样冷清,和刚才的气氛反差非常大。
我们的心都安静下来。
“我们要在这空荡寂寞的大街上行走一个通宵吗?树影重重,各家的灯火熄灭时,我们都会孤独的。”
我忽然想起艾伦 金斯堡的诗句。
没有希望,没有爱情,面对新世纪,我们都感到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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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为也加入了我们这个乌托邦。
大为是摄影家。
摄影是一种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自摄影术诞生以来的世界,犹如一座没有围墙的妓院。”麦克卢汉在其著作《 理解媒介 》中,曾经如此评价摄影的文化意义。
由此可见,摄影是一门丰富的职业,可以让人眼界大开。
成为摄影家有很多前提条件,但最重要的是,他得有钱。摄影是件很奢侈的事,需要买器材,需要买胶卷,需要冲印,没有钱,你几乎什么都干不成。大为的父亲在广州开了一家中药铺,可以把他需要的钱源源不断地寄到北京。我们眼睁睁看着大为把这些活蹦乱跳的钱变成胶片,无比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