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环境清洁畅快。每晨,日头升到一定角度时,这几个屋里都是阳光满照。科里根夫人曾说过,植物净化空气,给你积极的思想,所以,他在屋里的各个地方,种了不下30株植物,或长于地板上的花盆之中,或枝蔓于天花板上。加布里埃尔就睡在一间卧室的蒲团上,他所有的家当都集中在几个帆布行囊里。一个特制的架上挂放着他的武士盔甲,旁边是一柄竹剑和一把老旧的日本剑,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当他夜半醒来,睁开睡眼时,似乎是一位戎装的武士在守护他安眠。
另外一间卧室,除了靠墙堆放的几百本书,再无其他。没去办任何借阅证,也不刻意去找什么书,加布里埃尔只读那些碰巧出现在他面前的书。他的几位客户把看完的书送给他,接待室或高速路边上被人废弃的书他也会拣回来。所以,他的收藏中有封面花哨的大众纸皮本,有讲金属合成的技术报告,还有三部被水浸污的狄更斯小说。
加布里埃尔不属于任何政党和会社。他最坚定的信念就是,仍然要生活在系统网络之外。“系统网络”这个词,他在词典中查过,就是用横平竖直的线条确定特定物体和地点的网络。如果从某种角度来看待现代文明的话,每个企业或政府项目似乎都是一个巨大网络的组成部分。不同的线条和格块,总会把你追寻到,最终确定你的位置;关于你的一切,它几可网尽无遗。
系统网络可以一目了然,也可以过一种隐秘的生活。你可以在地下经济中谋得一官半职,你可以选择快速移动,令网络无法确定你固定的准确位置。什么银行账户,什么信用卡,加布里埃尔一概没有。他在驾照上用的是真名假姓。尽管他持有两部手提电话,一部私用,一部对外,它们的账单都开到他哥哥的不动产公司去。
加布里埃尔与这个系统网络的惟一连接点,就在起居室的一张桌子上。一年前,迈克尔给了他一台电脑,专门申请到一条深空音波散射层线路。通过互联网,加布里埃尔可以从德国下载trance musik,这是一种催眠音乐,由一位音乐节目播音员制作,一家叫做 Die Neunen Primitiven (九个野蛮人)的神秘组织与之关系密切。音乐在他晚上回家后,帮着他入睡。每当他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一个年轻女人在唱:食落拓枣人1迷失在新巴比伦。孤旅者寻得归途。
***
被梦俘获的他,从黑暗中坠落,坠过云,坠过雪,坠过大雨滂沱。他坠落在一座房子的屋顶上,砸开油毡纸,撞开松木墙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只感觉到速度极快,动作高难。现在,他又是一个孩子了,站在南达科他州木架机构房子二层的门道上。房子着火了,他父母的床,穿衣镜,摇椅,一切都在冒烟、阴燃,随时都会腾起火苗。出去吧,他对自己说。找到迈克尔。藏起来。但身为孩童的他似乎不听身为大人的他的警告。
身后的一面墙爆裂开,那是一声沉闷的巨响。楼梯间猛然蹿出火舌,舔舐着栏杆和扶手。火,带着炙热和伤痛,向四面八方扑来。
***
枕边的电话响了。加布里埃尔艰难地抬起脑袋。这是早晨6点钟了,光亮从窗帘间射进来。没有着火,他对自己说。又是一天。
他接听电话,传来他哥哥的声音。迈克尔的声音透着忧虑,但这也很正常。从童年的时候起,迈克尔扮演的就是角色就是负责任的哥哥。只要他在收音机里听到哪儿出了摩托车车祸了,就会立刻用卫星电话打过来,只为确认他是安全的。
“在哪儿?”
“在家。床上。”
“我昨天给你打了5次电话。为什么没给我回?”
“星期天嘛。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把卫星电话留在家里,到赫米特跳伞去了。”
“你想干什么都行,加贝,但要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找不着你我就会发慌。”
“好吧。我会记住的。”加布里埃尔说翻了个身,看到了在地板上散放着的铁头靴和皮质的驾驶服。“你周末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