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从嘴里灌进来呛住喉咙，可太冷，冷得她连咳嗽的劲也没有，大张着嘴死鱼一样用力吸气，耳边回响着小婶婶悲伤而坚定的声音，“星靥，小婶婶陪着你，我们一起死！死了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亲人！”

是啊，国破了，城也破了，宫里到处都是从北方草原上来的北遥人，他们拿着刀枪驱赶手无寸铁的燕国宫人。美艳的妃嫔们公主们和年幼的皇子们，带着宫女太监，纷纷跳进灵掖湖里为国殉难，湖边一片沉沉浮浮的尸体，哭声震天。星靥又喝了一大口水，她在尸体之间碰撞，不知为了什么没有沉下去，也许是人小体轻，也许穿着的冬服外头是细密厚缎，一时之间水没有浸进去，里头轻软蓬松的丝棉让她整个人在水里像只鼓鼓的皮球，竟然一直浮着。

杀进宫里来的北遥士兵们哈哈大笑，用长枪长棍翻拨着，把这些锦绣包裹的尸体从水里捞出来，胡乱堆在湖边，撕剥着尸体上的金珠宝贝。星靥被几具尸体重重地压住，一动不能动，她听着那些可怕的笑声，恨不得立刻就死。可是不但死不了，神智却还非常清明，透过横挡在面前的死人胳膊，她从缝隙里看到了湖边柳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元膺……身上怎么和这些北遥人一样穿着苍青色的军服？

时间仿佛静止，水立刻结成了冰，衣服冻得硬梆梆的，把她和死人们冻在了一起，可元膺还站在那里，没有看见她，没有来救她……

直到现在，星靥都觉得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那一刻那么清醒，眼睛耳朵，都灵敏得可怕。她定定地看着元膺，看着他在湖边伫立，看见有人向他拱手施礼，还看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半大小子，跑过去在元膺的肩上用力一拍，哈哈笑着调皮地拱手施礼，“大哥，哦不，征南王爷，小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