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曹操
夜凉似水,残月如丝,荒山漫漫,冷露沾衣。
这暮春的夜,往北来,还真有几分寒意。
柳青离双手抱住肩膀,银牙紧紧咬住下唇,站在山路上张望着。旁边是一匹卧在地上、不断发出悲鸣的黄骠马。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马一脚踏在石缝中,看伤势是跑不得了。
会一点功夫的人,也依然是人。
在全世界神乎其神的传言中,柳青离此刻,只是一个没勇气半夜在深山里四处徒步寻路、盼望着出现一个能带她下山的人的弱女子而已。
那些上山砍柴的樵夫、捕猎的猎户、采药的药农、抢劫的山贼――啊不,这个还是算了,你们谁来一个吧,我愿意以颈上珍珠重酬。
忽然,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青离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想到的那前几种人都不是骑马的,不会真是山贼吧?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山贼势众,断不可能单人独马的。
正想着,蹄声已到了耳边,看来还是匹良驹。
月在那人背后,青离看不清脸面,只见一个乘马人形疾驰而来,那分明的剪影,倒有几分神似说书里形容的“赵子龙”、“锦马超”等英武将领。
“青离,怎么是你!”倒是那人一声惊呼,翻身下马,迎上前来。
柳青离细看那人面目,却是那日在钱塘遇到的捕快――沈云舒,一时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又谢他当时挺身相助,又气他毫不留情揭示自己出身,又喜他此时出现总算有马下山,又忧他可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躲还躲不及,怎么又在此遇见。
“柳姑娘,请上我的马。”云舒看到卧在地上的黄骠马,青离不说什么他也明白了。
青离犹疑一下,默默地依言做了。
她坐在沈云舒的后面,而且尽量往后靠,但这已经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一个距离了,一个太过亲密的距离,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距离。她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双腿紧夹马腹,努力保持身体不随着白马的跑动而前俯后仰。
这个姿态实在传达出很多内容,跑了没几步,沈云舒喝令马儿停下,转头来牵她的衣带。
“你干什么?!”
“你再往后挪,只怕都要掉下去了。我把衣带与你的系在一起,你可不用死死磕着马鞍,也不用担心马快的时候必须要搂我的腰。”
青离沉吟半晌,低声道:“你不是猜我出身青楼吗,何必如此敬重?”
“我也不知道。”云舒笑道,“可能只为了自己的心吧。”
“对了,还不知姑娘你去哪里?”他又问道。
“幽州。”青离没有说出来的,是那边有单“生意”要做。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当然,柳青离会隐瞒很多事情。她的青丝一缕缕挽留着夜风,心中荡漾起一种无端惆怅的情绪。
即便现在靠得这样近,我爱你,或恨你,想把头靠在你肩上,或是从背后捅你一刀,你都一点也不知道啊!
好了,打住吧!青离突然察觉心中的一点苗头,警觉起来,暗暗对自己说道,是这月亮,是这危机,不然,她怎么会生出些许豌豆枝蔓般柔软的依恋?她,应当是铁板一块的,也只有是一块铁板,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一声呼哨如那二踢脚钻天般拔地而起,炸开四面无数的火把与乌云般的马蹄声。
是山贼,这下真的是山贼!!
“弟兄们,公的宰了,雌儿带回去!”为首一个头裹玄巾面目狰狞的大汉喊道,满天飞蝗般的一群人,催马的、徒步的,便都压过来。
“快逃!”柳青离狂喝道,而实际上不用她说,沈云舒也是这样做的,雪花马四蹄生风,开始疾驰。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纵使是匹良驹,载了两个人,速度上怎样也吃亏,那众贼眼看着是越来越近。
“快!丢东西!”柳青离抓住颈上的珍珠项链,只一扯,一捧离人泪珠儿便晶莹飞散,在朦胧的月光下划出道道银白色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