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唐 ]杜甫《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
差不多快八月时候,青离能下床走动了,于是被叫去跟一家人一起吃饭。
饭厅是宽敞的四方形,中间一张水黄杨彩漆八仙桌,上首坐着沈烈风夫妇,天翔、云舒与青离分列两旁,旁边几个丫头仆妇垂手侍立。
这排场至多算个殷实人家罢了,而且青离听说,其实沈烈风实在没什么钱的,还是因为张夫人出身侯门,当初拼死拼活地要嫁一个小捕快,家里拗不过只得由她,毕竟如果女儿过得太寒酸了,侯爵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帮衬着撑撑门面。
也因为如此,大名鼎鼎的铁汉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据说人后是怕老婆的……
当云舒偷偷把这件事告诉青离时,她头埋在枕头里笑了半个时辰。
扯远了,回到饭桌上来 ―― 沈家的饭桌一向颇热闹的,老太太( 虽然其实也没多老 )有八两口儿的爱好,几个男人也都有的没的顺着她说几句。
“听说这八月十五,定国公要弄一个品酒大会。”张夫人照例开头。
“定国公不是都中风人事不省好几年了?”沈烈风疑惑道。
“啊啐,少说两个字你都转不过弯来!我说的是他老婆,定国公夫人姚红翠!”
老头子不吭声了,老太太于是接着说:“听说,请了好几府的夫人过去呢。”
“娘,你怎么没事老提她?”云舒站起来,给老妈夹块糕到碗里。
“我怎么不能提了?打小一处长大的,人家嫁了个‘公’,我嫁了个什么?念叨两句还不行了?”
“你嫁了没中风没傻能满地走一老头呗。”总捕头咕哝道,后面又用蚊子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当初还是死活要嫁的。”
“好了好了。娘,你听人家街上说书的,那熊瞎子精偷了唐三藏的袈裟,还要办个‘佛衣大会’,人家姚红翠怎么就不能办个‘品酒大会’了?”说这话的是天翔,此言一出,下面丫头皆掩口而笑,老夫人也被逗得转气为喜,笑着叱道:“人家好端端个人,你拿来跟熊瞎子比,看把你给会说话的!”
正闹间,门外一个小厮求见,说是定国府来的。
“看看,我说这姚红翠还不至于把我这姊妹忘了不是?”张夫人喜滋滋地忙传他进来,小厮手上一张红底金边的请柬,果然有定国府的章样。
待她看了那请柬,脸色却突然变了。
“这帖子……写错了吧?你家夫人见过天翔吗?何况请的都是女眷,他去算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不曾错。”那小厮答道,“沈大公子屡破奇案,名声在外,我家夫人虽未见面,却仰慕已久。此次却是有事要求沈公子帮忙的。”
“求我?”天翔跨前一步,好奇道。
“不瞒沈公子说,前日夫人检查放了许久的一套夜光杯,竟有被动过的痕迹,夫人担心有人谋害,特来请公子于中秋那天做个把关。”
“承蒙错爱,待下官与家严家慈商量,必尽速答复贵上。”天翔拱手道,脸上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笑容。
张夫人心中虽不悦,但外人面前总要有个大体,于是中规中矩回应了请柬,天翔该去则去不提。
青离没想到沈天翔会提出带她来定国府。
大约沈云舒那猪头把路上两个案子里她的表现说得神乎其神的?或者一会儿天翔不方便到全是女眷的席上去?
不过应该还有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懒得去猜,尤其沈天翔似乎不是个那么容易猜透的男人。
那件事之后,他倒再没有出格的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举止亲切适当,甚至可以说得上讨人喜欢。一家子似乎都很喜欢听他开口说话,别说他随着娘,张口就带笑,单是回来一月,在饭桌上讲一路见闻,竟没有重样的。
应该说,他是个光芒四射的人。
反观云舒,若这么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尤其天翔海阔天空的时候,他特别比平日里寡言得多,常常一顿饭下来都在碗里埋头苦干,没什么话。当然青离也理解这种现象的成因,她亲见一次云舒叫旁边的丫头盛碗饭,结果那时天翔一个笑话正说到好处,大家都聚精会神的,云舒叫了三四次,没人听见,于是自己去厨房盛了,回来张夫人居然问:“你几时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