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爱恨情仇,如果都只有四个字这样分明,就好了……
“大姐,净儿这丫头中用,妹妹从今儿起,打算把她从伙房调出来,收在自己房里,特来禀告一声。”
“善哉善哉,妹妹做主便是。”白胖妇人仍然没有睁眼,只敲着木鱼道。
管亦香笑笑,凡事还是请示一下正室的好,既能贯彻自己的意思,面子上又好看。
她清楚地记得,昨晚正在破庙与总管缠绵,突然一个丫头撞进来。
“我,我看到火光,就,就过来看看……”丫头往后退,舌头仿佛打了结。
“……那你都看见什么了呢?”阎仁支起肥胖的身体,满面笑容地问道。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稍一思考,双手抓着自个儿前襟往两边一撕,两朵红梅便傲然绽放出来。
“还算聪明。”阎仁呵呵笑了几声,俯下身享用去了。
管亦香冷笑。
岂止还算聪明,不仅聪明,而且大胆。
虽然丫头演得很好,但盛妆华服分明说明她不是什么不小心撞破,而是故意前来。
来缔结同盟的。
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想与一个龌龊者迅速站在同一战线,分享他的龌龊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法子。
这种同盟往往不能维持很久,不过,往往也不需要维持很久。在同盟期间内各取所需就最好了。
管夫人在几次眨眼的时间内决定接受这个同盟,因为不要说已走下坡路的自己,就连韩鸦儿,侯爷都已有厌倦的意思了,所以她需要一个新鲜的、美貌的、伶俐的丫头,吸引侯爷多往自己房中来。
当然也有丫头过于受宠,升为夫人的例子。
可人生什么事是毫无风险的呢?
( 三 )
欲迎天子看花去,下得金阶却悔行。
恐见失恩人旧院,回来忆著五弦声。
――[ 唐 ]王建《 宫 词 》
昭阳府是在鲁地,此时已十一月半,北风薄薄地送来一场雪,实在算不得什么奇事。着了风雪,感染风寒,也自然再正常不过。
即使是天下第一刺客又怎样,还不是血肉之躯?
只不过,青离这病,却来得太不是时候。
明日便是侯爷的寿辰,大伙儿都早早歇下了,准备应付要打二更起来就开始忙的一天。所以,她要布置机关,有足够宽松的环境,却也仅有足够紧迫的时间。
从举办寿筵的天伦殿,到孙夫人的赏梅轩,有两种走法:一条是上次跟韩鸦儿一起走过的大路官道,胜在平直好走,一般为人所选;一条就是从这园子里走的小路,虽有曲径通幽,路上却已长了青苔。
青离正走在这条小路上,园子里的花木也大多落了叶,在无月的夜里耸出横瘦的黑影,偶尔有被惊起的夜鸟,多半留下婴儿啼哭般的凄厉一声,呼啦啦飞上天去。
小路有一个必经之处,一座名为“翠悠桥”的吊桥。青离颇喜欢这名字,闲散时常来看看的,不过今夜,她却几乎是蹭着来到这桥边,坐下来喘着气靠着冰冷的桥廊,看呼出的气体在暗夜里变成白雾。
妈妈曾赞过她发烧的时候是最漂亮的,因为原本苍白的两颊会染上绯红,眼睛也会因虚弱而削去煞气,变成轻泛泪光的桃花眼。
可比起倾国倾城,她宁愿不要生病。
头疼得真快裂开了,明明不是做梦,许多过往画面却汹涌而来。她拼命把意识拖回来扎挣着去完成手上的工作,可还是有许多片断不受控制地闪来闪去。
――爹?
粉嫩的脸蛋被胡茬儿扎得生疼,却还是咯咯笑着,因为爹可不会经常这么开心。
“小七,晓不晓得,爹今天打了大胜仗,连也先的兄弟都被炸死了?”
“也先是谁?”
“嗯……来打我们国家的坏人……”
明日侯爷寿辰,是难得的好机会,就算难受,也得布下这个机关,青离咬咬牙,往桥下探去,湖面的冰已有寸厚,足以承受纤细的她。